“你话一向不多,既然你都开口了,我能不让你说?”步天音笑了笑,用筷子搀和碗里的粥,这段时间她笑得时候实在是少。鸢萝在远处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一向以冷淡自居的南织领主竟然也会这么好脾气的跟人讲话,她不得不有些对她们这位“夫人”有了兴趣。
南织微微低头,思忖了好久,才问道:“小姐跟公子……”
“我们没事呀。”
“……”这么说,肯定就不是没事了,南织叹道:“在南织心里,公子是恩人,小姐是给了南织重新感知到人情冷暖的人。我不太擅长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姐开口,只是公子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在意过,还是希望小姐有什么……”
“南织,你知道裴湄吗?”步天音再次打断她,低头看着碗里发凉的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裴湄,你知道她吗?”
那只看着她捏着勺子微微颤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从前的步天音,天不怕地不怕,任何惹了她的人都恨不得绕道走,只有她耍手段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她的,可是此次此刻南织深深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在害怕。
她害怕云长歌。
为什么要怕?南织猜不出,但是,她似乎也有一丝的明白,毕竟了解公子的人,谁会不惧怕他呢?
那样一个有着天人一样的面容,拥有无法让人猜得透的心思的俊美男人。
南织的神色有些飘忽不定,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开了口:“公子身边的很多人都是当初他出宫的时候捡回来的乞丐和流浪的人,我如此,那个裴湄也是如此。只是我对她的了解不是很深,只知道那时候她一直都跟在公子的身边,但是后面不知为何去了璃姬夫人那里,然后没有多久便叛变了。”
步天音低垂着的眼底泛起一抹苦涩,缓缓道:“南织,你觉得一个春心初动的少女跟在云长歌身边,会怎么样?”
南织身子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小姐的意思是……”
步天音接下她的话,语气平常如许,“没错,她喜欢云长歌。”
“所以,璃姬夫人应该是一早便看出了裴湄的心思,才将她调去自己的身边。”
南织听了她的话,觉得记忆中某些早已远去的片段却渐渐被唤回,那一年裴湄叛变,她也被召回阁中参与清理门户的任务,但是那次的任务执行到一半便被迫停止。
——因为云长歌来了。
他亲自来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个时候南织还不懂儿女情长,也没有往那个方向去猜想。
好大一会儿,南织才出声道:“小姐还是不要多想了,如今小姐已经有了公子的孩子,裴湄断然造不成任何威胁的。”
“她回来了。”
步天音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让南织瞬间抬起了头,“小姐是说,裴湄回来了?”
步天音点头,“自废一身武功,完好无损的就住在素珍楼。”
“这……怎么可能。”南织不太相信的摇了摇头。
步天音自嘲的勾了勾唇角,看着自己的肚子,“是啊,你都觉得不可能,可是这事情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南织不提孩子还好,一提起来孩子,她就更加惆怅了。南织还不知道云长歌之前对她、对宝宝的所作所为,她更不知道云长歌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打算要这个孩子。
南织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坐在她的旁边。
这么多年公子都是个清明如月的人,他不允许任何的背叛,他对属下算不上苛刻,甚至还能说很好,他的确能够算得上一个好的主子。是以这么多年背叛过他的人也屈指可数。——也就是那么几个女人,因为没能得到公子的垂爱,便因爱生恨不惜背叛。
可是从未听说过有人叛变之后还能活下来的。
不仅仅是活了下来,还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莫非,真的像小姐所说的那样,公子和裴湄有什么关系?
天下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只能活一个(8)
南织正思忖出神,步天音忽然站了起来,她一怔欲追上去,却被步天音出声拦下,“在这里等我。”
南织没有说话,亦没有再动。
步天音一路出了成片的紫竹,是因为她方才好像在湖边的紫竹林里见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虽然他消失得很快,但她能够确认是自己看到了云长歌。
南织看到步天音脚步有些不稳的跑出去,鸢萝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扭着腰几步凑了过来,谄媚讨好道:“南织领主——”
南织抬头看了她一眼,抱着剑离开。
鸢萝在她身后狠狠白了她几眼,她不就是想打听一些关于夫人的事情么,她就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太子殿下会这么在意她,为什么她能够在太子府如此猖狂。
——要知道这么多年太子殿下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女人,更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目中无人。就是他去金碧做质子的那几年里,也没有人能够在这里撒野。这里虽然没有主人好几年,但是殿下的名号却足以镇压一切。这个讨厌的南织,明明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却偏偏不肯扒拉一句。
鸢萝吃了瘪,只是碍于南织的身份也不敢造次。
步天音一路出了紫竹水榭,云长歌正在书房和几个官员商讨一些事宜,门口有守卫拦住了她,她虽然不认识府里的大部分人,但是大家都是认识她的——太子殿下下过令,谁也不能伤到身怀有孕的她。
是以被拦住,步天音都是不躲不闪的,甚至还有往刀口上撞的趋势,几个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正僵持着,还是里头那位开了口:
“云楚,送她回去。”
云楚从暗处现身,对步天音微微低头,好言劝道:“夫人,殿下一下午都在商讨朝上的事情,还请夫人回去,晚些太子若有时间,自然会去见夫人。”
步天音忍不住冷笑一声。
哦,他在这里同别人商议了一下午的事情,那么刚才她看到的白衣一角,是见鬼咯?
“云楚,你让开。”
“夫人请回。”
“你知道你拦不住我——”
“……”
说时迟那时快,步天音几乎是话落的同时出了手,云楚神情一变,不能还击,只能险险躲了过去,步天音趁机跳上了台阶,云楚伸手去扣她的肩膀,却在下一刻迅速收回了手,步天音尚不清楚他在搞什么,只觉得鼻息间一阵清艳动人的香气,整个人已经被拖入一个怀抱里,云长歌抱她进去的同时,书房里那几个大臣也很识趣的退下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眼神都有些说不明的意味。云长歌的确是在和他们商量很严重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被这个女人打搅了。
重点是,他们看步天音的眼神,满满的全部都是惊讶和惊艳。
——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难怪连素来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了。
——早听说太子殿下的府邸里头住了个女子,西皇陛下也曾问过他很多次,却全部被他三言两语的避了过去。
几个上了年纪的大臣出去后,在上各自的轿子之前,一一都被云楚拦住了,无非是警告他们,东西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说,如果是站在太子殿下这边的,就把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忘掉,不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比他懂得。
这区区几句话说的这几把老骨头脸色都变了,云楚送他们离开后,才潜回了书房。
书房里——
“放开。。。”
“不放。”
“放开!”
“不放。”
“云长歌,你要不要脸?”
身后紧紧拥着她的男人没有松开,却忽然间变了脸色。
良久,云长歌松开她,他的手臂才松开,步天音便立即如释重负的避开他很远,紧张且警惕的盯着他。
她这样像防着敌人的陌生目光,让他的心蓦地一痛。
云长歌,你有多久没有这样心痛的感觉了?
“云长歌,放人。”
云长歌恍惚的神情骤然恢复如初,笑道:“你说什么?”
“少装傻,你不是知道我去了那个院子,见到了韦欢。”
“原来是这件事。”云长歌笑道,语气轻悠悠的。
他的确知道,她以为杀人灭口就可以拖延他查出来的速度,但是那怎么可能呢?他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能够高她一步,她的雕虫小技,他从来不放入眼里的。
云长歌的语气很寻常,只是下一瞬,他不急不缓的朝着步天音走了过来,她连退了几步,已经无法避开被逼入角落里的困境,终于,她的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云长歌再也没有逼近,而是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慢条斯理了笑了起来。
“你想让我放人,步天音,你知道捉一个韦欢,对我来说损耗了多少部下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以前的云长歌在我眼里,绝对不是一个会对别人用那么残酷刑法的人。”
闻言云长歌身子一僵,眸光有些闪烁,凝思了好久才道:“你是打定主意要救他了?”
“是。”她答得干脆,“你总说君子有德,可是如今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半点跟这四个字有关的东西。”
云长歌凝视着她,很快便轻笑道:“君子固然有德,可是那与我有何干系?”
是啊,他总是说君子有德,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就是君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