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器入肉的声音让北野望都怔了一下,然而她只是嫣然的笑着,似乎刺伤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她嘴角有留下的一缕血迹,鲜艳,妖冶。
北野望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想给她抹去,她却自己抢先抬手擦掉,明明已经疼得额头都析出薄汗,她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毫不犹豫的说,“这一刀,算是绾姬欠我的。王,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只有四个字。
没有威胁,丝毫没有。
可是北野望却听得心头一跳。
他几乎是有些仓皇的离开和玉殿。
他本不愿伤她的,他知道,绾姬那个人就喜欢搞些小动作,她跟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看不出,这分明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可是,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她喜欢的人有多么多么好,还把他说的那么不堪。他堂堂夜帝,竟然会让一个女人贬低成这样。他生气了,所以就想看看她受伤求饶的样子。
那一刀,那么不容置疑的就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狠。
对自己都这般狠,那么,对别人又当如何?
北野望回了自己的宫殿,望着空荡荡的殿顶发呆。
每当夜幕降临,这里的提灯鱼群便会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游动着,场景那么梦幻美丽,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有个女子和他并肩站在这里,一起观赏这天上人间独一份的奇景。
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女人,到底会是谁。
步天音?
她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那样狠烈的女人,一旦爱上,便会一心一意,死心塌地。
北野望发出一声喟叹,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异响,他听到的瞬间人便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奔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宫侍打翻了灯盏。
他看着她,忽然面色一动,将她直接扛进了寝殿。
立时,殿内便传出女子急促的喘息声,几下过后,这低吟般的喘息声化为了哭泣一般的求救。
和玉殿。
北野望走后,步天音便将一众要进来伺候的宫人赶了出去。
她受够了这种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的生活。
她拔出匕首,用灵力止住了血,随后便用灵力将门窗封紧,她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伤口,反而靠在床头深思起来。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整张国色天香的脸失去了原本的生气,却依然美丽如初。
沉思间,她似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离之间,似乎有人在脱她的衣裳,她猛地睁开眼,却看见云长歌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步天音惊道,“我在做梦?”
“那你咬我一口。”云长歌说着,将手臂递了过去,放到她嘴巴前。
步天音一口咬了下去。
云长歌脸色顿时一变,要去勾她的下巴,她却猛地扑进了他怀里,哼唧道,“你这个腹黑的东西呀,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云长歌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步天音推开他仔细检查一番后才发现,他受伤了。
胸口,跟她差不多的位置上,开了一朵血花。她眉头轻轻皱起,摸着那朵血花,幽幽问道,“怎么回事?”
“跟你没关系。”云长歌似乎猜到她想了什么,道,“无碍。”
“无碍个鸟。”步天音爆了粗口,伸手去扒他的衣服,边扯边说,“你别告诉我,是我的身体受伤,你也会受伤。”
“不是。”她动作有些粗鲁,伤口上黏着的衣料撕下来的一瞬间疼得云长歌轻哼了一声,步天音把他的上衣扒得干干净净,看清楚那是一道刀伤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声音有些凉,“谁伤的你?”
云长歌笑道,“我说了无碍。”
步天音白了他一眼,从枕头边的盒子里取出药瓶来,这才发现自己也是衣衫不整,应该是刚才云长歌去翻她的伤口,感受到那厮的目光有些不纯洁的徘徊在她半解的衣衫上,她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云长歌在她心里一直都很很好很强大的样子,似乎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他这么突然的受伤,步天音不得不怀疑。
她用丝帕给他勉强清洗了伤口,云长歌要给她先上药,她却不让,最后拗不过只能退了一步,让他说出是谁伤的他,她才会配合的上药。
云长歌美眸闪烁,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是我娘。”
靠。
碍于这是云长歌他麻麻,步天音只能在心里爆了个粗口,她几乎都可以想得到是因为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么,云长歌跟他麻麻起冲突,十有八九是因为她,然后再十有八九是因为她不想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步天音失神的时候,云长歌已经给她处理好了伤口,她这一刀刺得并不深,只是流了好多血,看来她对自己还没有那么狠。云长歌勾了勾唇,给她擦药的手指就有些不老实。
结果被步天音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拍掉,她近乎粗暴的给他也包扎了起来。与她的相比较,他伤得就重了些。
云长歌他那个娘,真的让她无语了,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能这么狠。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看来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虽然这是在东壤王宫,两个人都还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但此情此景竟是甜蜜的。
就在殿里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云长歌的面色陡然一变,步天音还未感觉到什么,只听到砰一声巨响,和玉殿主寝殿的水晶殿门被人从外面劈开,白公子一脸阴冷的站在门口。
步天音的余光已经看不到云长歌了,他比她反应要快,应该是感受到白公子出现的一刹那便隐藏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眼见着白公子向她走来,她突然心生一计,厉声喝道,“你还来做什么?!”
山河赋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有张良计(8)
娇声一喝,白公子生生停在了原地。
步天音捂着胸口,漫不经心的把衣服的领口紧了紧,凌厉道,“师父,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是不是知道王惩罚了我,来看看我有没有死?”
每次她叫他师父的时候,白公子眼里都会出现一种陌生的情愫。
他身上那种莫名会悲伤的感觉就愈加浓烈。
像是……变了一个人。
步天音的几句话,堵得他竟然无法前行半步。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为何要用灵力锁住门窗?”
“我觉得她们烦。”步天音懒洋洋一声冷笑,唇边,是凉凉的弧度,“我说绾姬陷害我,师父信不信?反正王是不信,伺候我的人也都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我觉得她们烦,难道还应该让她们在我眼前晃悠?”
白公子是何许人也?他早在踏进殿内的一刻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道。
他目光如流水,划在步天音的胸前,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他伤得你?”
“怎么,师父要给我报仇?”步天音慢慢站起来,她这一下其实伤得并不重,但是流了好多血,连北野望都被她瞒了过去。她走起路来有些蹒跚,摇摇欲坠。白公子瞳孔猛地一缩,他想起了他那个徒弟跳崖的一瞬间。
也是她这般,明明已经生无可恋,可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容,那笑容像一把刀,刺进了他的心里。
步天音还没有走到白公子面前,他突然转身离开了,周身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分,他转身的一刹那,步天音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气。
这个人,奇奇怪怪,偶尔小孩心性,偶尔像个杀人狂魔。
杀你没商量啊。
白公子一走,便有几个宫女试图挤进来,被步天音严词喝了出去,她关上这差点被劈烂了的门,放下殿内一层又一层的帘幔,粉色的帘幔垂落到地上,与透明的水晶交缠在了一起,十分漂亮。
等回到里间的时候,云长歌已经侧卧到了榻上,他似乎真的很疲惫,一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步天音拿出小毯子给他盖上,他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轻轻一扯把她抱在了怀里。步天音好笑道,“云爷,天还亮着呢。”
“马上就要黑了。”云长歌睁开眼睛,一双极致妖冶的眸子比水晶还要雪亮。
步天音不说话,任他这么抱着,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在别国的王宫,而他们却这么胆大包天的抱在一起。
呐,有几个人能像他们一样?
即使分别,仍能别样重逢。
半晌,云长歌忽然开口说道,“水晶宫殿……”
“如何,你也要给我盖一座么。”
云长歌轻笑一声,“劳民伤财。”
步天音黑下脸,抿唇,“哄我一下也不行哦。”
云长歌笑道,“给不了你的,哄你有何用?”
——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啊。
不过她喜欢。
云长歌能给她的自然会给,给不了的,也不会胡乱承诺,总比最后让她落得一场空欢喜的好。她要这水晶宫也没有用,只要有云长歌,她在哪里都一样。
宫侍莲花在门口问她是否要吃晚膳,步天音便让人送了进来,然后便将人全部拦在了外面。伺候的人都知道今天王从她这里出去后便龙颜大怒,也知道他们似乎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步天音看似撒气一般的举动并未引起她们的怀疑。
晚膳很丰富,比以往的丰富。
云长歌看着这满桌子的菜,只是为了给她一个人,忽然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气,“夜帝待你不薄。”
步天音一筷子肉掉到了桌子上,避开他逡巡的目光,给他盛了一碗粥,只有一只碗,一双筷子,一个人的餐具,她便跟他坐到了一起,好久才恹恹的回答,“胸口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