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音的双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
他这才看到,她的左手上,戴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银色的链子。
极细的银链子上面穿了一颗红豆。
他眸色一沉,轻轻眯起了眼睛。
那颗红豆是普通的红豆,但是上面的穿孔,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这是用真气打穿的。
若是重了一分,整颗红豆便会碎裂。
若是轻了力道不够,根本没有办法打出这么圆润,整齐的空洞。
换言之,需要刚刚好的力道。能够打穿这颗红豆的人,功夫必是不浅。
这种淳厚的真气,非数十年不能练就。
可是,那个人绝不是这个此时身中剧毒的女孩子。
她身上的内力,最多不多一年,绝倒办不到的。
绾姬从外面进来,端了厨房熬的人参汤,白公子让她放下出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
一直到很晚的时候,那碗人参汤都凉透了,白公子也没有给步天音喝下去。
她在东壤王宫里都能被人下毒,会是谁下的毒手?
白公子将那碗人参汤倒掉,将步天音抱去了床上,盖好被子,这才离去。
他走后,绾姬从外间帘下走出,脸色有些苍白。她转身,向着北野望的寝宫走去。
北野望早已等候多时。
他站在窗边,一双蓝眸早已恢复成墨色。他听了绾姬的叙述,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眼中光芒一闪即逝,“他真的走了?”
“回王,是的,妾身亲眼看到他离开的。”绾姬答道。
北野望不在说什么,想什么出了神,好久才道,“绾姬留下陪朕吧。”
“妾身遵命。”绾姬心里窃喜,迎身上去为他宽衣解带。
月上柳梢,寒夜长寂。
和玉殿。
夜凉如水。
守夜的侍卫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并未有什么异动。
殿内,外间一个宫侍东倒西歪的睡在了椅子上。
白公子去而复返,看着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的步天音。
夜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口口声声说这个女人是他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没有她,溃不成军,此局必败。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要救她的打算。
他体内的寒毒虽然厉害,但是要替她逼出体内的毒素,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大概是更爱惜自己的身体吧。
或者,他认为,他会救她。
他为什么要来救她呢。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躺在那张足够大的床上,置身满室旖旎的百合花海里。为什么就突然过来了。
答案很简单,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他不想看到她死。
他已经死过一个徒弟了,这一个,再也不会让人伤害。
白公子扶起昏迷的步天音,低头,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我救了你,以后你的命便是我的……”
——
银月国。
八匹大马拉着的楠木马车从街上缓缓驶过。
马车的四面皆是使用华贵美丽的丝绸所装裹,银色的绉纱卷帘上用金色丝线绣着英俊飞舞的蟠龙。
街上的行人纷纷为这辆华贵的马车让开一条路。
如斯尊驾,车上坐的一定是这个国家地位很高的人物。
路边的茶座楼上,一名花衣女子低眉呷茶,这辆马车走得很慢,她突然腾身而起,如烟一般钻进了那辆富贵的马车里。
正准备给她添茶的店小二顿时呆在了原地,以为自己眼花了。
璃姬进到马车里时,手里还端着那间茶楼的红花烤瓷茶杯。
茶水一滴未溅出。
云长歌笑道,“娘喜欢喝这家的茶,明日长歌便让人请了煮茶的师傅进宫去。”
“要你管。”璃姬一把将茶杯放到马车内的小几上,语气颇为不善。
云长歌未置一词,清俊的脸上仍然是笑意融融的。
璃姬躺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又让人去找那丫头的消息了?”
“是。”云长歌直言不讳。
璃姬冷笑,“我当初生下你,并不是想让你以后为儿女情长所惑。这么些年,我让你做什么,我以为你是心知肚明的。”
“长歌自然明白。”云长歌笑道,“但是长歌也明白,我不能没有她。”
璃姬冷笑一声,有些不耐烦,“她太弱了,根本配不上你。以后,只会是累赘。”
云长歌道,“她不会。”
璃姬自然不会听进去他的话,只是自顾自说道,“眼下大好时机,你不可为了儿女私情坏了我的大事。”
云长歌面色稍稍一变,良久,仍然是笑道,“长歌明白。”
山河赋 第二百一十章 你有张良计(4)
二十日后。
步天音醒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昏迷了多久。
竟然已经春天了。
她昏迷了整整二十天。
她与云长歌约定的一个月期限已经在她沉睡时过了。
那么,他是来过了?
是他就醒她的?
问了伺候的宫侍,她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昏迷这么久。恰逢北野望下了早朝,过来和玉殿看她,发现她已经醒了,他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换了副清笑的脸,“你醒啦。”
“我怎么会晕倒?”步天音记得,昏睡之前,她把白公子给扒光了,还给他穿了女装画了妆,他找她来拼命……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你中毒了。”北野望淡淡道,“你回想一下,之前可吃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陌生人没有。”
“什么毒?”步天音面色一变。
她竟然中毒了。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扪心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是谁要害她。
步天音苍白的脸色恢复神气,只是这些日子她没有进食,瘦了整整一圈,北野望便让人备了膳食,让她一边吃一边回想。
吃饭的时候,步天音的吃相……
这吃相。
简直让北野望大开眼界。
他之前也不管她乐意与否跟她一起吃过几顿饭,但她都吃的很少,然而现在……
这个一腿踩在椅子上的,大口吃肉大口喝汤,满嘴流油的女人……
步天音风卷残云的解决了一桌子的珍馐,摸着自己有些鼓起来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儿,能明显感觉到在一边看着的北野望深深蹙起了眉头。
“王,我的吃相很丑吗?”
北野望犹豫一下,摇摇头。
丑。
你以为区区一个丑字就能形容你的吃相吗。
步天音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她认为自己没有得罪过人,可别人不一定就放过她。
她现在是在哪里啊?
北野望的后宫。
自古后宫如战场。
是她疏忽了,以为只要北野望不跟她搞暧昧,他的女人们就不会怎么想入非非。
可实际上。
从她进了这王宫开始,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只是他们不敢明着来。
因为北野望恨全天下的女人。
恨她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
所以就暗着来。
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她没见过却知道她的人也不在少数,那么,这次下毒害她的,还要从身边的人查起。
不过在调查之前,步天音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连医官都不知道她中的什么毒,可是她却被救活了。
那么,是谁救的她。
北野望当然说是他。
但是步天音才不会信,她笑了笑,“王觉得,我会信吗?”
北野望脑子里还都是方才她那副见不得世面的吃相,怔了一下,道,“朕说过,朕喜欢听话的女人。”
步天音笑道,“可是我也没有打算让陛下喜欢。”
所以,我也不会听话。
北野望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脸上有些薄薄的怒意,一气之下拂袖离开。“朕不知道是谁救的你,你福大命大,自己醒来的便是。”
“有病啊。”步天音哼了一声。
这个北野望,跟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也不一样,或者说,是因为有了后面出现的白公子,所以她才会觉得北野望其人更爷们了一些。
想当初,韦欢男生女相,但却是个纯爷们儿。北野望比韦欢还要女人,但是碰到阴柔至极的白公子,也算有了阳刚之气。白公子,才是真正的男人女人化。
云长歌,他到底有没有来过?
这二十天里她在昏迷,一定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不然想害她的那个人,一次没有得手,怎么会不杀她第二次?
那么,保护她的那个人,会是谁。
步天音倚在窗边,看着天色一点点温暖起来。
初春的天气,大地万物复苏,朝气蓬勃。
原来,已经春天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一起来就吃了这么多油腻的东西,步天音觉得胃口有些不舒服,干呕了几下,忽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来。
她不会……有了吧。
想想,昏迷之前的大姨妈,昏迷这段时间的……她算了算日子,叫来伺候她的宫侍莲花问了她的情况,她倒是不介意她昏迷时来了大姨妈,是别的女人给她换的那个什么,但是她就怕没来啊。
果然,莲花摇了摇头。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姑娘为何突然问起?”
步天音随口胡诌:“不知道我中的什么毒,会不会影响葵水,要是影响了,脸上会长痘痘。”
莲花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
她走后,步天音就开始有点不淡定了。
她记得那天晚上,云长歌分明没有在她体内……不,是她清醒的时候没有,那么,她累得晕过去之后呢?
那之后云长歌都干了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
白公子的声音毫无征兆从身后响起,步天音回过头来,看见他竟然穿了件玄色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