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又要将旧事翻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半分钟、一分钟或者说好几分钟,阿宅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心里已经对老国王生出戒备。
“在那之后我跟埃里什亚争论了很久,他甚至愿意增加一季度的军费开支,只要我愿意给你一个尝试的机会。”仿佛身上恢复了力气,那波帕拉萨再次开口,“最后我同意了,同时也做好了放弃他的准备,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带给我带个他带给整个巴比伦这样大的惊喜。”
“我应该说谢谢您的称赞么?”阿宅冷笑。
“我知道我自己只怕要走在埃里什亚前头。”老国王忽然伸出手死死攥着阿宅的手臂,“这些年你对尼布甲尼撒怎样我明白,他是一个合格的君王,虽然手段仍旧青涩,也因此我放任你再给他几个弟弟的上课的时候教导他们要恭顺且崇拜的面对他们的兄长,只是我知道我恐怕是等不到见到他成长的一天。”
“伊亚很好。”阿宅任由老人攥着自己的手臂,微微垂下眼睑,心中却生出不祥的预感。
“不,他不好。”那波帕拉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青年,声音阴冷,“神寺和皇室的关系,我们彼此都懂,可是尼布甲尼撒不懂!他没有经历过神寺与皇室对抗的时代,在他所有的印象里神寺都是友善而坚决的站在皇室一边的——更重要的是他爱你。”
“您说什么!”阿宅觉得自己全身都战栗了一下,他焦灼的站起身死命想要挣脱老人的手,全身的血液都冲着大脑涌过去,心底隐秘的欢喜让他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泉里暖暖呼呼的,这一刻他更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沙漠中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绿洲出现了,他全身舒坦的泡在泉水中,疲惫和绝望一点儿都不剩,这么多个世界走过来,他动摇过、疲惫过、甚至质疑过对方对他的爱,但是这一刻却有人站在旁边对你说你只是当局者迷,他是爱你的,这样大的惊喜让阿宅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觉得自己甚至要落下眼泪来。
“而我也看的出来,你对他与旁人也有不同。”将阿宅的表情收入眼底,那波帕拉萨只以为他被这样的消息震惊,倒并未多想,“我的儿子注定是会超越我成为巴比伦最优秀的国王,所以我不能放任他对你的感情毁了他!”
阿宅睁大了眼睛。
“我要你在我面前发誓,无论如何这一生都不会回应他的感情!”衰老的国王僵立着身体死死抓住阿宅,力气大到几乎要将青年的腕骨捏碎,“安努在上,如有违背,我的尼布甲尼撒也是你的伊亚不得善终!”
“凭什么?”阿宅用力甩开老国王的手,一时只觉得心神俱碎,“王者就不能有感情么?”
“他是国王,他需要迎娶米底的公主米梯斯为妻,一旦你回应了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拒绝这个婚事,我们跟米底是天然的联盟,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我们不能背弃盟友。”那波帕拉萨深陷的眼窝中海蓝色的眼眸像盯着猎物的鹰隼,带着一股在生死里搏杀的锐气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尼布甲尼撒的母亲同样来自米底王国,他需要来自母亲家族的支持。”
“我同样可以帮他稳定巴比伦!”阿宅一时间只觉得心神俱碎,这是这么多个世界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母的阻碍。
“不,这不一样,贵族与皇室是姻亲不断的联盟,但是皇室与神寺却不是,你们有你们的信仰你们更注重对神祇的供奉,但是一旦国王的举措威胁到神寺,我不相信你会损害神寺的利益来成全帝国。”看着眼前痛苦的青年,那波帕拉萨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是这个铁血的帝王直到日薄西山却仍旧不该骨子里的坚持和对王国的维护,“如果你不答应那么等待你出宫回去的是什么,相信你比我清楚。”
“你用但以理威胁我?”阿宅冷笑,“你别忘了我如今掌控着整个帝国的神权,我甚至可以影响王位的废立,难道你认为我还会一点儿都不防范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安全么?”
“靳,陛下不一定能做到,但是我还是能够调动你手下的人的。”帷幕后面站着一个佝偻的老人,他穿着雪白的卷衣,须发皆白,就如同多年前阿宅第一次去拜访他的样子。
“老师,难道连您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么?”这一刻阿宅几乎要仰天大笑,他从来都不知道命运竟然会残酷如斯,“……为什么呀?这些年来我做的难道不够好么?”
“不,靳,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埃里什亚平静的注视着自己的弟子,“靳,我和那波帕拉萨想的都是建立一个昌盛的帝国,这些年我很感激也很骄傲,因为我的弟子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这些话为什么要对我来说?”阿宅伸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往下落,他从来都没有如现在这样狼狈。
“无论是那波帕拉萨,我还是你,我们都爱着尼布甲尼撒,都爱着脚下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埃里什亚温和的开口,看着阿宅的眼睛里盛满忧伤,“而且虽然我们都相信在未来他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君王,但是就现在他还是个少年,他对你的感情比你想象的都要深刻,我们不敢尝试也尝试不起。”
“就因为我年长,我比他成熟,所以所有的都要我来承受?”阿宅深深地垂下头,在上一刻他仿佛站在春风吹拂下的山岗上,周围的草甸子开满了鲜花,阳光照射在身上温暖体贴,他听到有人告诉他他的爱人爱着他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刻,可是下一刻暴风雨来临,他掉落在冬夜的雪窟里,身体都被冻僵了,皮肤粘贴着冰雪寒风呼啸着似乎要从他身上刮下血肉。
“……对不起。”
第78章 chapter6
“伙计,怎么样?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病成这样。”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阿宅大病一场,七日之后老国王病逝,新的国王接受加冕,但是他都仍旧躺在床上,由上一任年买的主祭司埃里什亚给新的君王加冕,这一场大病夺去了他的元气,以至于当休完婚假回来的阿舒尔看到他时都大吃一惊。
“已经好很多了。”从尼布甲尼撒登上皇位到现在一个多月,阿宅都没有跟他见过面,他疲倦的躺在床榻上,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除了给但以理上课,其余时间他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或者起身坐在廊下看盛开的耶悉茗花,整个院子都是这种花,这是花开的季节,满院子芳香扑鼻,像在夏日里忽然下一场大雪,当阿舒尔来拜访他的时候,阿宅睡在花藤下的躺椅上,花瓣落在他身上,趁着青年苍白的脸颊竟说不出哪一个更白皙。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女孩儿么?”阿舒尔从一旁的果盘中拿了一个香梨,拿在手中蹭了蹭直接就啃。
“我没见过她。”阿宅眉眼寡淡,说不出的冷寂。
“怎么会?”阿舒尔很惊讶,他知道自己的朋友一向是守信之人,那一日他既然提了进宫想必他就明白自己是想要他去见见那个女孩儿,但是他居然没有这样做!“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看上去糟糕极了,应该说从认识你以来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
“……没什么。”话就在嘴边,可是阿宅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告诉他你的君王跟你的朋友相爱了,但是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这是什么操蛋的鬼话,说出来绝对没有人相信。
“不对!”作为一个经常在前线蹦跶并且始终活蹦乱跳的将军,阿舒尔有着令人惊异的直觉,“肯定有什么发生了。”
“陛下是否定下什么时候去米底王国迎娶公主米梯斯?”阿宅并不愿意在那个话题上多言,当即转移话题。
“陛下怎么会?”阿舒尔惊讶的看着好友,旁人不清楚难道经常跟在陛下身边的他还不清楚,他们这个英明的新国王从来都对女孩子不假辞色,也因此他对于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孩儿引起君王兴趣的女孩儿才这样在意,“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倒是你,我听说从陛下加冕到现在你都没有去觐见过他。”
“你也知道我病了很久了。”阿宅微微一笑,方才落到他额头的花瓣随着掉下来沾满衣袖,“没有完全健康前我并不打算去见他,好歹还有老师镇着,不会出很大乱子。”阿宅当然明白,新的君主加冕,他作为神寺的主祭司又是君王的老师却没有出面,怎么都说不过去,好在还有埃里什亚在,不然只怕巴比伦上流社会又是一场动荡。
“你别说习惯了你主持玛杜克神寺的祭祀忽然再看到老祭司真的还挺不习惯的。”阿舒尔啃完梨子又伸手去取葡萄,反正他也知道好友这里并不缺乏这些瓜果,一年四季总归神寺里都准备着要供奉神祇,下面的奴隶打理了总有会送上来,只是寻常僧侣处不如好友此处种类丰盛。
“七日后是陛下向玛杜克神进贡的时候,到时候我会做主祭。”发生在皇宫的对话阿宅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夏洛克,他很早就明白一个人的一生有太多太多的经历,爱情无疑是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仅仅靠爱情过活,他最终还是在那波帕拉萨跟埃里什亚跟前发誓了,以他的供奉的玛杜克神为见证,若是他接受尼布甲尼撒的爱情,那么尼布甲尼撒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