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响动,接着有人靠近了马车,清冷的声音响起,道:“醒了就安心呆着,不要再动不该动的心思。”
顾卿晚抬起眼眸来,淡淡扫了眼神情微冷,端坐在马背上的秦御,一言不发,只是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车门,隔绝了那张让她气的抓狂的邪肆俊颜。
丫的,她动不该动的心思?他这是非法软禁!落后的法盲!
马车门被顾卿晚狠狠甩上,也彻底隔绝了秦御的视线,他扯着缰绳的手不由紧了紧,侧颜迸出一条凌冽的锋线。
他方才在大长公主府中也是情急之下,才劈晕了她,这才强行将她带走的,事后将无知无觉的她抱上马车,瞧着她眉心微蹙的模样,他便心中懊悔了。
本是听到动静,想要问问她脖子疼不疼,头沉不沉的,然而一下子开口却没拉下脸来,此刻见她一下子关上了车门,他便更加问不出口了,又攥了攥缰绳,跟着马车奔了片刻,秦御便驭马往前头去了。
车中顾卿晚听闻他的马蹄声远去,爬起身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瘫在了软榻上,将脸闷在了枕中狠狠扑腾了几下。
他们并不需要回到军营中,而是又行了两盏茶功夫,便和大军在官道上相遇了,马车混入大军,速度便慢了下来。
车窗缝微动,兔兔钻进了马车,兴奋无比的跳到顾卿晚的身上,见她闷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觉吱吱叫着扯着顾卿晚散乱的头发。
小东西昨夜宴席上吃了一杯酒,没等散场就醉醺醺的爬进笔筒里睡了,到刚刚才神清气爽的醒过来,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一切。
它蹦跶了半点,见顾卿晚全然没反应,不觉伤心起来,脑袋一伸便往顾卿晚的后衣领里钻。
头刚伸进去,一直没动静的顾卿晚突然翻身坐起来,一把便将兔兔给拽了下来,往床上一甩,怒声道:“连你也欺负我!回你主子那里去!”
兔兔完全没想到顾卿晚会这样,整个猴都愣住了,摔在软榻上愣愣的瞪着大眼睛看着她,接着它一屁股坐在那里,双手捂着眼睛,扭着屁股,踢着双腿,开始吱吱大叫起来。
那猴脸上的神情无比悲痛,分明在哭,而且是那种婴孩受了委屈,突然嚎啕大哭,踢腿撒泼的哭。
顾卿晚见小东西委屈成那样,顿时也愣住了,嘴角抽了抽,心头有些发软。
她觉得作为高级动物,有思想的人类,通情达理的知识女性,她这样随便迁怒一只猴子确实很不好。
正想开口哄哄兔兔,张了张嘴,一时又有些说不出口,心思一起,顾卿晚便也抽噎了起来。她本是演戏,心想这样兔兔看她哭了,总该被吸引了注意力吧,等它凑过来,一会子她也好寻个台阶,就坡下驴。
谁知道本是做戏,却心头委屈,一个控制不好,当真泪珠就滚了出来,且越发止不住了。
一时间马车中,一人一猴,对着落泪,一个比一个委屈,简直像一支咏唱曲,此起彼落,连马车停了下来都没察觉。
于是,秦御推开车门,瞧见的便是顾卿晚和兔兔相对抹泪的情景。
秦御……
顾卿晚泪眼朦胧间觉得车中光线明亮了许多,她本能抬头看了眼,瞧见秦御的一刻还没反应过来,泪水又往下坠了几滴,接着整个人都是一震,抬手抹了泪便冷了神情,将脸扭转过去,对准了窗户。
秦御见她看见自己,瞬间不哭了,坐在床上浑身从神情到姿态,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抗拒和恼恨,他心头似被什么紧紧抓了下,有种揪心揪肺之感。
在车外站了一瞬,他才身影一跃,纵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又动了起来,顾卿晚冷着脸,余光却留意到秦御在车门边站了片刻,迈步走到对面软榻坐了下来。
兔兔大抵是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也不叫了,放在两只大眼睛上揉着的爪子也垂了下来,坐在那里好奇的目光从顾卿晚打量到秦御,又从秦御打量到顾卿晚。
秦御坐在软榻上目光却禁不住落在了对面顾卿晚身上,她侧身对着这边,双腿蜷缩着,手臂环着膝头,脸冲着窗户一动不动,细白的脖颈便拉长了线条,露出的白皙间,随着窗外灼热的阳光洒入,依稀可见一条淡淡的红痕。
秦御的目光在那一抹淡红色留恋了片刻,眉心便打了结,半响才抬眸看向顾卿晚的脸,瞧不见她的正脸,只得一点侧颜。
那一点侧脸没被成片的疤痕波及,光洁如玉,半点瑕疵都没有,他发现她的脸部线条极是柔和,弧线特别柔美,一道未擦拭干净的泪痕,从眼底滑到了耳际,亮晶晶的闪动着碎裂的光,小巧粉嫩的耳畔,垂落下一缕发丝,随着马车行进,轻轻晃动,一时扫过小而尖的下颌,一时抚过修长优美的脖颈。
那一缕发就像随风飘零落入溪水,随波逐流的柳叶,给她平添了些柔弱凄楚,也像落进了他不动的心湖,即便再小,也能搅弄起一阵涟漪。
秦御站起身来,步履有些僵硬的走到了茶几旁,片刻便端了一杯茶站在了顾卿晚的软榻前,伸手将茶盏送了过去。
那青瓷缠支兰花的茶盏就在眼底凭空出现,顾卿晚睫毛动了下,虽然心头有些诧异,却没去接。
什么意思,敲人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哄傻子呢。
她却没瞧见,那边兔兔见秦御给顾卿晚端水,整个从软榻上蹦了起来,瞪大眼,捂住嘴,一脸惊异到受惊的表情。
秦御见顾卿晚不动,只觉伸出的手愈发僵硬了,半响才咳了下,道:“哭什么,流了那么多眼泪,不渴吗?”
顾卿晚本来被秦御撞见落泪就不舒服,此刻听秦御这样说,便觉得他是在嘲讽取笑自己,扣在膝头的双手紧了紧,咬着牙愈发不搭理秦御了,连睫毛都不再眨动一下,俨然似一尊冷玉雕像。
秦御这辈子头一次服软哄人,效果很不佳。
这若是换做旁人,莫说这样当面拂他的脸面了,只让他端茶倒水,那都是找死。
端了茶,这女人还不接,秦御忍了忍竟收回手将茶盏放了回去。
顾卿晚察觉到他的动作,暗自撇嘴,心想这就受不了,岂不是他对别人所做要过分一千倍,一万倍。
接着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关注他的举动太没出息,便又将身子往窗边儿挪了挪。
谁知她刚坐好,就觉脖颈后一热,有温热的肌肤贴了上来,她吓了一跳,就要暴起,一只大手却压在了肩头,用不轻不重的力量,却一下子按她动弹不得了。
紧接着脖颈后的温热大掌动了起来,揉按过她的脖颈,动作有点笨拙,可却轻缓仔细。顾卿晚一怔,秀丽的眉蹙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好像是突然用了点内力,掌心火热起来,揉搓过肌肤,那种酸疼的感觉顿时好了许多,就像是被冻僵的花枝被送进了温暖的屋中,渐渐的舒展开了枝叶。
顾卿晚本僵硬紧绷的脖颈,因他不断揉搓按压到底在不知不觉中放松柔软了下来。
察觉到掌心的变化,秦御如受鼓舞,揉捏的动作倒是一下子又自然顺畅了许多。
脖颈上被他越搓越热,也越揉越红,越软。顾卿晚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掌上因常年练武留下的粗糙老茧。掌心有一圈,该是常年握枪留下的,指节上也是硬的,许是握缰留的,指腹上也是厚厚的茧子,大抵是拉弓射箭留下的痕迹。
她突然觉得两人这样太亲近了,她实在不该这样清楚的感知他的身体,即便那只是一只手,她浑身不自在起来,忍不住偏了偏脖子,扭了下身子。
岂不知随着她脖颈柔软下来,秦御揉弄的也有些心猿意马,昨夜的梦境,今日餐桌上她舔弄唇上笋片汁的动作,一时在脑海中乱晃,他低头间,掌心本细白如瓷的脖颈,被染上了一层红晕,那种薄红,带着股诱人的旖旎色彩,让他想俯身咬上一口。
喉间有些干涩,察觉顾卿晚扭动,秦御扣在她肩头的手本能重了下,接着便松开了。
他退后一步,抚揉她脖颈的右手垂下,拇指在其它四指上抚了一下,只觉方才触摸到的那种柔软滑腻的感觉好似留在了指尖,接着他才开口,道:“昨日你那样冤枉爷,今天爷还没找你算账,如今咱们算扯平了。”
顾卿晚翻了个白眼,没转身,可觉得一直不开口也不是个事儿,逼急了秦御,谁知道他又要干啥,故而便道:“就给我揉了两下就扯平了?昨天我还替你揉过脑袋呢。再说,我怎么冤枉你了?我冤枉你什么了?”
秦御张了张嘴,却有些说不出来,不过顾卿晚肯接话他倒觉得松了一口气,故此坐会软榻上,沉声道:“你心里想什么自己清楚,爷没那个癖好,你一个大家闺秀,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龌蹉事儿的?”
秦御如是逼问,盯向顾卿晚的目光分明锐利了起来,顾卿晚感受到了,一时有些心虚,咬了咬唇,道:“王爷莫不是忘了吧,我在胭脂巷里住了有些日子,什么事儿什么话听不到。”
胭脂巷里住的都是下九流的人,整日里一开口全是粗话,多少腌臜事儿都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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