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锖道：“晟王并未让我杀你。”
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一个护卫的职责。晟王有了指示，他自然会去做，但在其余的时候，做好自己的职责就好了。
秦乐菱一笑：“可那一箭是晟王射过来的，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内奸。”
秦乐菱继续道：“一个合格的内奸应该是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主动为主人谋求一切利益，但你并没有这样做。你就像一个机器，”
想到“机器”这个词他可能听不懂，秦乐菱换了一种说法，“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有了指令才会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这是在被动的应付。你一方面认为自己是晟王的人，要听命于他；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做的不对，所以在他没有命令你之前，甚至动用你了之后，你还是不想主动的去给他提供情报，不主动帮他达到目的。我说的对不对？”
顾锖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其实他一直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道义，是有恩必报，还是去辨世俗的对错？这也是这些日子来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
见顾锖似乎是在深思，秦乐菱心中一喜，道：“而相反你给寒王办事的时候反倒灵活的多，会知道趋利避害，是真正的想要将事情做好，那才是你真正的情感。什么才是才是真正的对错，其实你内心深处是知道的吧，所以你才会下意识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之前有许多事情你完全可以搞砸的，但你却没有。”
之前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扭转乾坤，甚至可以完全改变今日的形势，他却没有，只等着晟王来命令他。由此看来，在他内心深处是不想主动帮助晟王的，就仅仅只是报恩而已。
顾锖不是一个木讷迂腐之人，他有自己的分辨能力，行事稳重，应变力还要高于常人。
他帮晟王并不是从意识上支持晟王，甚至连作为一个真正内奸被洗过脑的坚定立场都没有。秦乐菱以为自己能够说服他，但从她劝说开始，顾锖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发一言。
他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信仰，例如有恩必报、言出必行这些他所认为的江湖道义。
秦乐菱终于明白楚寒的顾虑了，想必楚璟承当年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才放心的将他安排到楚寒身边。
从看守顾锖的房间出来，秦乐菱黯然失色，他的反应毁掉了她所有的信心，自己都开始怀疑，还有没有必要再劝下去。
正慢慢往回走着，西灏天一脸激动的来找她，拉着她就往小梨的房间飞奔，“小梨她”
秦乐菱的坏心情一扫而光，接道：“小梨醒了？”
西灏天脚下速度不停，道：“小梨刚刚手指头动了一下，你去看看是不是要醒了？”
虽然没醒，手指头动了也是好事，重伤不醒的人都是从手指有知觉开始慢慢恢复的。
来到房间秦乐菱轻探小梨脉搏，相比之前果然有了恢复，若此时一剂药下去，很可能就能醒了。
秦乐菱道：“小王爷，你去吩咐人照之前的药方给小梨熬一碗药端过来。”
西灏天平日里可是楚璟烨也指使不了的，现下温顺的跟小绵羊似的，“好，我现在就去。”
秦乐菱轻轻揉动沐小梨的身体，然后将她衣服解开来施针，一个时辰后西灏天将药端了进来，秦乐菱急忙道：“站住！”
西灏天端着碗好不容易收住脚，道：“怎么了？”
秦乐菱走过去将碗接回来，“让你站住站住就行了，现在没你什么事了，门外边等着吧。”
“到底怎么了？”西灏天边说边往里瞄，秦乐菱将他推出去，“好了我会叫你的。”
西灏天嘟囔着：“你让我在旁边看着嘛，还能帮忙什么的……”
秦乐菱将他关在门外边，开什么玩笑，小梨的受伤部位是胸口，现在正施着针，是说看就能看的么。
话说西灏天平日里没事往小梨房间跑，他是怎么照顾小梨的？虽说平常给小梨换药喂药什么的都是她做的，不过西灏天会不会因为好奇就检查一下伤口什么的……
而小梨受伤的部位……这个确实是她疏忽了，这小子有没有吃她家小梨的豆腐？
一碗药灌下去，沐小梨的手指又大幅度动了一下。秦乐菱连忙将银针一支支拔掉，盯着小梨微微颤动的眼睛，她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
突然紧张害怕起来，当年的小晗师娘就是这样动了又动，却最终没有醒来。
秦乐菱紧张过度，连这样的恐惧都出来了，小晗和小梨根本不是一个性质，不可一概而论。
片刻后，沐小梨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微弱道：“小姐……”
秦乐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小梨，你总算是醒了，”又想到在心里嘱咐自己了千万遍、一定要对小梨说的话，秦乐菱道：“以后不准这样了，刀剑无眼岂是你说挡就能挡的，你又身子弱，万一……”
秦乐菱止住，呸呸呸，她家小梨福大命大，没有万一。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重生
沐小梨勉强扯了一个笑脸，看着秦乐菱道：“小梨知道中这一剑，小姐定能将我救回。可若是小姐中此剑，小梨却没有办法救小姐。”
小梨说的毫不怀疑，真是傻姑娘，她家小姐虽敢说医术高明，却不是神仙，若是那剑再偏一点点……
秦乐菱想都不敢想，命令道：“以后再不能这样做了，遇到危险，本应小姐我来保护你。”
小梨一向较真，满是犹豫。看着小姐无比严肃的神情，只好轻轻点头。
秦乐菱却觉得敷衍，非又说了狠话，逼着沐小梨发了重誓才好。
西灏天飞奔进来，看到的就是沐小梨一副哭笑不得的为难样子，惊喜又紧张道：“小梨，你真的醒了！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秦乐菱赶忙用棉被盖住小梨的重要部位，一看这小子就在外面偷看了。小王爷真是激动傻了，这人都睁着眼呢，当然是真的醒了。
秦乐菱命令道：“你转过身去！”
西灏****小梨脖颈下的棉被瞄了几眼，转过身去。
秦乐菱给小梨穿好衣服，道：“好了。”
西灏天一秒钟跑到床边握紧沐小梨的双手：“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沐小梨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这个当然有了，秦乐菱盯着西灏天紧紧握着小梨的手，忍不住提醒道：“你轻点，小梨身体本来就弱，危险期是过了，不过还至少得不舒服半年。”
沐小梨脸上一阵潮红，西灏天讪讪笑了笑，轻轻放下小梨的手。
回看秦乐菱，顷刻间换了一副面孔道：“都是你，非得让我出去等着，要不然肯定能亲眼看到小梨醒来。”
西灏天言语中极尽惋惜，仿佛错过了一场天大盛事。
沐小梨轻拉西灏天的衣袖：“你不要这样说小姐……”
小梨大病初愈，气若游丝声如蚊蚋，让人听起来还有些许撒娇的意味，别说是西灏天了，秦乐菱的心都酥了。
西灏天立刻温顺的像只小绵羊，道：“好，是我不对，我知道她也是为了你好……”
果然热恋中的男人没有一点原则，秦乐菱轻叹一声悄悄退了出去，留下这小两口独自温存。
*
第二日清晨，秦乐菱再次去探看顾锖，这次她带了几盘好菜，一壶好酒。
历来奸细都会被秘密处死，除非他肯归顺。但若顾锖一味的执迷不悟，便是楚寒也救不了他。
命人将桌上凉透的饭菜撤下去，秦乐菱亲自布置新饭碗。
秦乐菱道：“你想好了吗？”
昨日最后她说，若他肯归顺寒王，不但能保他性命，还能让他继续待在寒王的身边做之前的职位。
顾锖扫了桌子一圈，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酒壶上。跟在寒王身边多年，他很明白，那是一壶鸩酒。外表华丽，里面的液体剧毒无比。
顾锖道：“想好了。”
然后伸手去拿酒壶，秦乐菱挡住道：“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临行前吃一顿饱饭吧。你救过我一命，这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
没有拒绝，顾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窗外的一束晨光打在他脸上，让秦乐菱都忍不住惋惜。
这位男子其实属于江湖，若不是遇到楚璟承，若不是卷入天下纷争，他将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凭借自己一身武功，在武林中闯出一方天下。
“你知道吗，你在心里为自己建了一座牢笼，钥匙就在你自己手中。只要你勇敢的走出去，外面将一片光明，外面的天下都是你的，没人能再限制你的自由。”
顾锖吃完桌上的饭，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没有迟疑一饮而尽。
银盅落到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声，这一次，他不再欠任何人了，轻松的感觉，真好。
阳光一寸一寸扫过桌上宁愿死也不愿违背自己心中道义的青衣男子，给他镀上了一层光芒，仿佛也惋惜这位年轻侍卫的英年早逝。随后两位军兵将他抬了出去，只留下满桌的残碎，以及地上滚落的酒杯。
至此，寒王身边再没了那个一脸正气，办事得力的青衣侍卫。至于他为何消失了，寒王没有公开说明，但高层将领们都知道，他通敌叛军被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