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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荣宠共华年 (重帘藏花)


  红药房的出入是被严格掌控的。她走到哪儿小桃小喜必然就会跟到哪儿。话说的很好听:“夫人指派我们尽心尽力伺候姑娘,我们定当时刻听候吩咐,不离左右。”
  她哄也无用,劝也无用,骂也无用,威胁利诱全都无用,两人中必然会有一人影子一般不离自己前后。连晚上睡觉都有人盯着-----银蝶曾经一梦而醒,猛一睁开眼就看到小喜鬼森森的站在自己身边,顿时吓了个激灵:“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喜理所应当的回答:“若非奴婢在这里,那被子怎么能好生生的盖在姑娘身上?我帮您捡三回了。”
  银蝶:“-----我的睡相一直都很好。”
  “那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定国公府床不好?”
  她当然不能说是。
  她开始放饵钓鱼。于是,流光泉边葡萄架下飞出了婉转柔媚的歌声。娇娇恰恰如黄莺出谷,细细软软如风荡柳絮。如果参加好声音,那也一定是导师争着转椅的那种。书衡无意中听到一耳朵,觉得这声音飘荡下去,自己廊子下头养的母猫都能提前发春了。她很想把那首很荡漾很浮夸很富有挑逗意味的《痒》拿出来给她唱,看看能不能有荷尔蒙翻腾红尘色变桃花朵朵开的效果,但最终因为风化问题遗憾作罢。
  都说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与自然想通的。银蝶的歌声引来了鸟儿雀儿,引来了狗儿猫儿,却硬是没引来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于是她开始跳舞。荷花池边绿柳坡间位置并不宽大,但跳个单人舞还是可以的。流云飞袖也好,凌波飞燕也罢,搭配着绿树红花,芳草落英,也是极美的景致。她连着跳了五天。书衡也看了五天。看到最后心中的鄙夷变成了感慨:命运害死人。若是投身到现代社会去,随便参加个选秀何愁你不红?偏偏现在成了枚棋子-----袁妃娘娘已经打探出来了,这银蝶的母亲和弟弟都握在太后手里。
  一方面累着,一方面急着,一方面水边风吹着,银蝶姑娘不算意外的病倒了。
  红药房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袁夫人正在检视给孩子预备的小衣。“不是虎的就是松的,再不然就是鸳鸯蝴蝶,有什么好挑的?这次图案就绣成万字不到头吧,满了没盼头,留着点尾巴才好。小鞋用大红宫缎吧,轻红颜色有点浮。”吩咐完毕,她才慢慢抬起了头,仿佛早料到一般。
  “掉进湖里了?有没有砸死我们的鱼?”
  这是当初某王爷送的姑娘搞出来的。她在水里乱扑腾的时候,还伤到了一只品种金贵的红头雪鲤。
  “不穿衣裳坐在风口了?走路不小心崴脚了?”
  这是当初某想爬床丫头搞出来的。病弱的不吉利,无法伺候,被她老子娘接出去了。
  “真爱难禁,相思难解,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有没有先找道士驱驱邪呢?”
  这是当初某小官之女搞出来的。后来此人就没在上京出现过了。
  袁夫人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孔妈妈都道不是,这银蝶是真的病了。
  病的很严重。书衡去看她的时候,她烧的面庞燥红,说着胡话叫娘,叫完娘又叫太后。向太后保证自己一定忠心耿耿,好好听话。肯定是真烧迷糊了。不然她应该唤着男主的名字,显示出自己的孤独无助和唯他可依。
  书衡摸摸鼻子,回头问:“娘亲,这姑娘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袁夫人柳眉一掀,笑意深长:“一般情况下,我都不会见死不救的,否则怎么对得起‘任侠’二字?”
  医生很快请了过来,而且还是上京北郊很有名气的济世堂王悬壶。
  袁夫人挺着肚子坐在一旁对着医生微笑,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秋香色滚银缎袖里露出圆嫩的指头:“有劳王老特意走着一回,我这妹妹可还好?”
  王悬壶最近常到国公府给袁夫人看脉,对这位贵妇的性子也稍微了解。也无虚辞,花白的胡子抖擞着笑道:“生的娇弱,又疲累失养,肝气郁结,外感风寒-----”几句话掰扯下来,王悬壶表示:“夫人放心,来几服药疏散疏散,再温补温补便好了。”
  袁夫人诚心谢过,又让他看了平安脉,多加了车马银子,请人恭恭敬敬的送出了府。
  银蝶面红耳赤,口唇干裂,窝在锦褥里艰难的喘息。书衡目测她的体温离40度只怕不远----在这个没有强效退烧药抗生素的年代,实在非常危险。
  不知道换了几次主子的小喜正在用冷毛巾擦她的额头和腋窝。书衡默默看了一会儿,笑对袁夫人:“娘,我们冰窖里还有冰砖的吧?”
  袁夫人看了看书衡,又看了看窗外:“再过俩月到了冬天才会有新的冰砖补充进来。今年夏日长,冰可都用完了。”
  书衡知道这是托辞。国公府里有不少名贵药材也有许多名酒佳饵,冰,那是铁定少不了的。不过她也不说破,只笑道:“那也不妨。我记得上次甘老将军送了两坛北戎的‘穿肠火’。爹爹只吃了一口,说辣的受不了,就让人全部收起来了。白放也是白放,就拿过来用罢。小喜,别用水了,用那白酒擦。”
  书衡对酒的认知很浅薄。前世也只喝过啤的。但那“穿肠火”却是看的见的度数高。酒精擦身体物理降温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哦,那个呀,但等你四舅舅回京述职,我预备着要送他呢。已经传了信过去了。”袁夫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书衡顿时气噎,又看看银蝶,心道:罢罢罢,阁下自求多福吧。这边可是我娘。
  袁夫人看着书衡不言不语的样子,嘴角一撇,吩咐道:“去拿冰盆过来了。装好冰袋,把额头,腋窝,股侧,脚底心都放上。”
  书衡乍喜抬头,看了袁夫人的脸色却又忐忑,她拉拉袁夫人的衣袖:“娘,你腰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不酸!”
  “哦,我看你脚又肿了些,得多走走,等会我陪你一起逛逛园子吧?东篱边那一坡黄丨菊开的金灿灿的。”
  “不逛!”
  书衡又摸摸鼻子,索性实话实说:“娘,你不想管就别管了,我其实没所谓的。”
  袁夫人嘴角撇向左边:“我连王悬壶都请了,你现在说我别管了?我心疼那点子东西?”
  书衡恍然。好吧,又被夫人逗了。
  其实她早该想到,袁夫人固然宠她,却是极有主见,想给就给,不想给那就是不给,怎么会因着她一句话就改心意?八成又是在试她-----结果倒试出来她是个没注意没原则的。袁夫人是有点不乐,但已经说不清是为女儿关心妾室不乐,还是为她缺少主心骨不乐。其实说实话,书衡并非圣母,她晓得她目前这一切是谁给予的。为了外人惹亲人不快这种事,她不会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算了,她是俗人一个,领不着普度众生的伟大差事。至于太容易妥协显得没主见?这又不是原则问题。她帮亲不帮理。
  这种姑娘出现在定国公府又不是一回两回,夫人要怎么处置,她都支持到底。
  书衡想通这一点,忍不住又摸鼻子:我要是坚持着硬顶下去,只怕您更不乐。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书衡近期的行事标准向来都是:夫人,你开心就好。
  所以,她小松鼠一样钻到袁夫人怀里,扬起红扑扑的苹果脸,声音甜甜:“娘,我这不是见您要救她,就有样学样嘛。我心里想的也是‘王悬壶都请了,还差那点子东西’所以就开口了嘛。我下次一定先问准娘的意思,再不‘自以为体贴’了好不好?娘亲别绷着脸了,嘴角都抿出纹了。姑且饶了闺女这一遭吧。您再不笑,我可要吓哭了。”
  长得萌是件好事,卖萌的时候效果翻倍。袁夫人被萌出三两鼻血,早撑不住和软了神色。地上站的婆子丫鬟也都笑起来。浑浑噩噩的银蝶被笑声吵醒,一转眼看到袁夫人怀儿抱女,和乐温暖,顿时心酸难禁急怨交加,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第45章 董府风波

  银蝶到底熬过了一劫。
  一方面她确实身体底子不错,毕竟感冒发烧这种事多依赖自身免疫能力。一方面袁夫人又给红药房指了个婆子过来,并对三个仆人下达了明确指令:她不许死!
  拖拖拉拉半个月,银蝶姑娘终于痊愈。书衡看着她面容惨淡,肤色暗黄,毫无光泽,连眼睛也不如往日有精神,又回忆起她往日里何当光鲜娇嫩,忍不住想道所谓“病中更堪怜”,“大病初愈愈发娇袅不胜楚楚动人”什么的,绝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以书衡看来,现在的银蝶可是跟病前差远了。更何况在偌大公府,病美人这种路线已经书衡她爹自己走了.
  而且她还丧失了一项专业技能,扁桃体发炎红肿拖得太久,现在虽然说话不碍事,但也绝对无法吊着嗓子唱歌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恢复。
  书衡看看可悲可怜的银蝶又看看自己再次感慨投个好胎是多么重要。若是依她看来,银蝶利索的倒戈才是正理。毕竟她要向太后交差,袁夫人也需要她对太后表示尊敬,两人合计一下,把差事忽悠下去不就成了?太后毕竟是年纪大了,你只要活到她前面,那你就赢了。她把这个看法告诉袁夫人的时候,又被毫不例外的取笑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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