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激动地热泪盈眶,抱着木盆喜极而泣。
秋姜回头看那黑脸汉子,浅笑不语。对方却渐渐涨红了脸,仍是嘴硬:“你说是吃食的盐就是了?”
秋姜伸手沾了点盐水,放入唇中浅尝。
黑脸汉子语塞。
“现在相信了?”说罢,她也不顾对方便秘般的神色,转身与李元晔离去。忽然,黑脸汉子道,“小娘子,你等一下!”
秋姜回眸,气定神闲,风姿绰约:“还有何事?”
黑脸汉子自惭形秽,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你能不能再给我示范一遍?方才,我没看清。”
“你倒是诚实,方才是不信我能制出精盐吧?”
汉子脸色燥热。
秋姜失笑:“得了,方才我与你开玩笑的。”她重新回来,拿起新的盐块,微微掂了掂,“这次,可准备看清了?”
汉子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
李元晔得此秘法,喜出望外,回头就叫人去准备,秘密运回豫州。回去后,他又问她:“容儿怎么知道这样妙的法子?”
秋姜搪塞道:“早年在关陇,遇到过一位道长,他教予我的。
元晔虽然好奇,却没有继续追问。
林瑜之与元嘉公主大婚在即,不止李元晔,各地藩王豪强士族纷纷入京贺喜,这日,秋姜便见到了几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青鸾从院内出来,对她道:“女郎可知,何人来了?”
“我刚刚回来,怎么知道?”
青鸾侧开身子,伸手往身后指引。
秋姜怔在那里,眸色越来越亮。
谢秀娥和王允在廊下相携望来,对她微微点头。身后还有两位士人,一人白衣,手中一柄白玉如意,一人着紫服,手执玛瑙嵌宝麈尾,一摇一晃地弄风雅。
秋姜喜出望外,快步登上台阶,上前拱手道:“七娘、王郎原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谢远大挥麈尾,趁机起哄:“谢小娘子,你只欢迎他们二人,难道就不欢迎我和子封兄吗?”
王恭失笑摇头,也为他年纪一大把了还这顽劣性子而无奈。
秋姜亦含笑以对:“怎敢?这话若是传到家翁耳中,恐怕三娘得去跪祠堂了,还请谢师长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吧。”说着又拱手。
谢远大笑:“这得看你的表现了。”
秋姜忙附和:“快进进屋。青鸾、锦书、阿桃,还不奉茶。”
“来啰——”孙桃喊得最起劲。
茶过三巡,秋姜问及二位师长为何朝京。谢远道:“怎么,我们二人不能来吗?”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王恭看不过,直言道:“好了,别欺负小娘子了。三娘,我们二位这次入京,一是恭贺元嘉公主大婚,二是——陛下不日前遣人来族内传诏,授予我们二人官职,任我为从三品太中大夫,掌论议,子眺为从三品国子祭。我们闲散惯了,实在不愿,又不能直接回绝,便想着来这一趟谒见陛下,也好推辞。听闻你如今在御前侍奉,身居高位,不知可否为我们二人斡旋一二?”
秋姜正要应承,谢远忙道:“这事怎能连累三娘子?陛下是九五之尊,言出必行,我们此行本就九死一生,稍有不慎触怒天颜便是身死的下场。一人做事一人当,三娘子还年幼,且仕途大好,若是硬我们而受累,你良心能安吗?”
王恭一想也是:“是我糊涂了,三娘,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她心里却有些古怪的感觉,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谢远一眼。
恭送二人离开,王允也退避了,秋姜方拉着谢秀娥的手到另一边坐下,笑道:“真没良心啊,这么久不见,连封家书也没有。你可过得好?”
谢秀娥有些拘谨,但还是温婉地笑了笑:“七娘一切都好。”
秋姜惯会察言观色,见她虽如此说,但是神色平平,甚至眉宇间还锁着一层重忧,心里就有掂量。不过,她也没有刨根究底。谢秀娥这就性子,她也不好太逼。临行前,她赠与了她不少钱帛和珍玩。谢秀娥连忙退却,秋姜却不准,道:“你不知道我如今是当朝女侍中吗?秩中二千石,封五百户,公田三十亩,还差这些钱帛?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想与我绝交了。”
“七娘绝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收下。”
“……”
二人走到侧门外,早有一辆华贵轩车等候在那了。一个婢子上前道:“请主母上车,奴是谢公遣使而来的。因王郎有事外出,故委托谢公来接应娘子。”
秋姜神色微微一闪,侧目看了看谢秀娥,见她低垂着头绞着手里帕子,并不上车,心里的猜测更是印证了七八分。
谢远也是,居然……秋姜无语。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无权过问。不过,谢远若是威逼谢秀娥,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最后,谢秀娥还是上了车,回头掀起车帘和她道别。
“走好。”秋姜微笑摆手。
三日后,皇帝在朝上便正式任命王恭为太中大夫,谢远为国子祭,并赏了户数与公田。下朝后,秋姜本想恭送二人,路过廊道时却听到了二人的争执。
“你根本就没有拒绝,子眺,为什么?打从一开始你就想入仕,当初入京前你却骗我,说与我一同来拒绝,将我诓骗至此。”
“入仕有什么不好?隐士?隐士不就是为了博出名,建立丰功伟业吗?你我二人名满天下,为何要风餐露宿,四处漂泊?如今这样不好吗?你是太中大夫,掌的可是实权,我不过一个国子祭。真要较真,你可比我强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谢远冷笑。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王恭像是第一天认识他,“我以前只以为,你喜欢出风头,好为人前……”
“这有什么不好?像你一样,处处想着隐姓埋名?‘出世’?说的真好听,你不过是逃避罢了。”谢远毫不客气地哼了声,“懦夫。”
王恭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露出怒色:“别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我不愿入仕,实不贪图功名利禄,更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我确实驽钝,早在当日就该知晓。你做‘隐士’,不是真的想要隐匿,而是以此传播声明,待价而沽,以便日后获得更高的官职。我真是错看了你!““彼此彼此。我也不愿再与你这样虚伪的人做朋友!”
第075章 王谢龃龉
075王谢龃龉
秋姜还来不及上前,二人就不欢而散了。之后,她又听闻了二人在朝堂中多有龃龉,有一次王恭还当众职责谢衍收受贿赂、品行不端,闹得很不愉快。从那以后,他们也没一起来看过她。这日,秋姜斟酌再三,还是把这事告诉了李元晔。
元晔却道:“这是长辈们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多管为妙。”
秋姜一想也是,不再提了。
北魏元和六年,第一场雪是迟来的。天色晦暗,云霭低垂,灰蒙蒙的一片,像是搀着沉铅,让人看着心寒。但是,新的一年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到来,家家户户的窗扉上都贴上了剪纸和彩花。阴沉的天气压不住其乐融融的暖意,家家乐乐贺新年。
林瑜之和元嘉的大婚之日也在这样的日子里到来。
婚礼古为“昏礼”,由来于举行于黄昏时刻。皇帝宠爱元嘉,特赐了公主与驸马都尉铜驼街南部的一栋大宅邸,申时三刻,已然高朋满座。奚官女奴奏乐,有司高声道:“请新人入堂。”
身着白色吉服的新娘白纱覆面,头冠漆纱高帽,缓缓步入内堂。新郎随后,着仿古吉服,内为玄色对襟制裳,外披纁色罩纱。
有司道:“众宾客贺礼。”
众人避席起身,纷纷献上祝词。
皇帝在堂上频频点头,和颜悦色。
有司又道:“赞者贺词。”
赞者随之献上准备好的共贺祝词。
一切有条不紊,理所应当。只是林瑜之神色平淡,一直微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秋姜吃席时,他忽然望过来,惊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元晔在她身后的席上问道。
秋姜微微摇头,起身致歉离席。
院落果然巧妙,格局精致,一路走来竟没有重样。秋姜忍不住微笑,心情舒缓些许。身后有人靠近她,秋姜蓦然回头。
是李元晔。
她先笑了一声:“筵席不好吃吗,怎么也出来了?”
“这顿饭,有几个人吃得下,有几个人是真心的?”
这个人说话,怎么就这样不知道给人留点余地呢。秋姜为二位新人默哀,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元晔过来,握住她的手:“好了,我们不说无关紧要的人。三娘,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元晔道:“难道你打算一直留在这儿?我方才见了尔朱劲,私下里打探过,他这次带来的兵将有数万人。”
秋姜心中震荡。她是想过尔朱劲手握重兵,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入京谢恩也带几万人?皇帝不知道吗,居然也这样放任?
元晔道:“你在陛下身边侍奉,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秋姜略一恍惚,又想起立太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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