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趁此机会问道:“阿萤,连嬷嬷同清秋这是犯了什么事?我怎么瞧着两个身上都带着伤呢?”
可不是么,连嬷嬷额上有磕出来的血迹,脸上有被砖块碰到的擦伤。清秋也同样额上有血迹。不过伤口并不大,早已干了,只看着可怖罢了。
谢凉萤方用罢饭,她从清夏手里捧了茶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对颜氏道:“说起这个我还来气呢。我原想将祖母赠我的多宝璎珞取来,看配不配前几日新送来的秋衣,谁知她两个不知怎的竟找不到。明明册子上记着,可库里翻遍了就是没有。”说罢,转向两人,厉声道,“如今夫人跟前,你们还不说实话?!真要我将你们绑去见官不成。”
颜氏从谢凉萤这儿拿的东西太多了,也没有单子对照,压根记不住到底是不是被自己变卖的,心头焦急似火,脸上也不住泛出了红来。
谢凉萤说这话不过是想试探颜氏,她本是分不清连嬷嬷和清秋说的话是真是假。现下颜氏的表情倒是印证了她们的话。
颜氏并不知道连嬷嬷和清秋已经把自己给供出来了,便想着在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前先倒打一耙,将二人灭口。没了人证,即便日后谢凉萤知道了,也无从指责自己,她大可一推四五六,假装自己并不知道这回事,反口指责谢凉萤御下不严。
思及此,颜氏便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瞪着连嬷嬷和清秋,“你二人一个管钥匙,一个管册子,显见是里应外合干了这等事,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去换脏银。我这便叫人去搜,定能从你们房里翻出银子来。到时候物证俱在,看你们还敢不敢辩驳。”
谢凉萤心中冷笑,脏银自然是能找到的。府里有吃有住有穿,除非嫖赌酗酒,下人并不用花什么大钱,可不就能攒下钱来?连嬷嬷和清秋分赃,好歹也有一人二三十两银子,按她们的一月半吊钱份例,何来这么多的银子,自然就成了颜氏口中的脏银。她早就想过要是颜氏所为,必会生出灭口之心,是以早早便做了准备。
连嬷嬷是个聪明人,脑中灵光一闪,便想到了谢凉萤口中所说的多宝璎珞在方才对东西的时候出现过。她捏了一把身边呆呆的清秋,大声嚎啕:“夫人、姑娘明鉴,我在谢家干了这许多年,可从没偷过谢家一分一厘。这般大的冤枉,定是要六月飞雪的。”
清秋不明就里,只晓得跟着哭。
颜氏不为所动,执意让柏秀带着人去搜屋子。
柏秀倒是不知情的,盖因颜氏觉得偷盗这种不光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她素来和清秋关系好,此刻便有意为她们求情,“夫人先别忙,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颜氏瞪了她一眼,“多什么嘴!”
柏秀登时不敢说话了,但心里又不愿意去,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谢凉萤借着颜氏同柏秀较劲的时候,暗中给清夏使了个眼色。清夏会意,径自去了榻上翻找——东西还未归库,仍旧在榻上摊着。不一会儿她便取了一个乌木盒子过来,递给谢凉萤看,“姑娘,你说的多宝璎珞可是这个?”
谢凉萤看了一眼,欣喜地接过,笑道:“就是这个,还是你办事妥帖,竟一找就给找着了。”
柏秀趁此机会向颜氏道:“夫人,嬷嬷到底年纪大了,有时记不清也是常有的事。清秋也是个做事不妥贴的。”说着瞪了清秋一眼,“夫人瞧榻上,堆着那么些东西,一个个都是盒子叠着盒子,换做奴婢都分不清呢。怕是方才看漏了,才有的误会。”
谢凉萤捧着盒子,不好意思地看着连嬷嬷和清秋,“都是我不好,性子太急了,竟没弄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罚了嬷嬷同清秋。这样吧,这月份例你们每人加一份,算是我给你们的赔罪,可好?”说着,她看向颜氏,“娘觉得我这般做可妥帖?加的份例就从我的那份里面扣,也不占公中的。”
颜氏没了由头处罚连嬷嬷和清秋,心头甚是不安。她心思也不在谢凉萤身上,并未听清大女儿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道:“这样很好。只是你要记住,以后万莫要再这般行事了,嬷嬷和清秋到底伺候了你这许多年,若是不妥贴的那些人,娘又岂会安排在你身边。咱们谢家乃诗礼传家,你虽是女子,却也要记得圣人所言之温良恭俭让,不可再鲁莽了。晓得了吗?”
谢凉萤乖顺地点点头,将不知心思飘在何处的颜氏一路送出院子。
连嬷嬷双手紧握成拳,手心全是汗。她知道这是自家姑娘不跟她们计较的意思,可只怕夫人却对她们起了杀心。她把目光放在了和颜氏说笑的谢凉萤身上。左右都是死路,不知道若是自己死心塌地地跟着姑娘,能不能险中求生,搏个出路。
关上院门,落了锁,是时候该熄灯歇息了。
谢凉萤在清夏的服侍下拆了发髻,换了干净衣裳。她从镜中看着身后束手而立的两人,道:“该怎么做,你们心里应该已经清楚了。以后娘再叫你们取了东西过去,禀了我就行。”想了想,她转过身来看着她们,“嬷嬷方才提过,娘把金饰都拿去融了,可晓得是上哪家金铺融的?拆下来卖掉的多宝,又是在哪家当铺出的手?负责这事儿的是谁?可知道内情就里?”
连嬷嬷想了想,道:“金铺是舅家老爷家的,为的便是上头有宫里头打的印,去别家不安心。那些多宝有些是送了人的,不过泰半还是送进了当铺。夫人为了避人耳目,并不都在同一家,时常调换。将东西拿出去的多是夫人的陪嫁,并不固定某人去。”
谢凉萤饶有意味地看着连嬷嬷,“嬷嬷时常在我这儿伺候,怎会对娘那里的事知道地这般清楚?”
连嬷嬷的脸有些赧色,“老奴原是想趁着帮夫人办事调到夫人身边去,那边到底油水多些。”
谢凉萤了然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清夏扶着谢凉萤上床,将烛灯一一熄灭,只留了桌上一盏。她取了那盏灯,刚准备出去外间守夜就被谢凉萤叫住了。
谢凉萤的床靠着窗,外头大大的月亮清晰可见。月光照在谢凉萤的脸上,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她,看上去好像是个夜里来人间游玩的仙女般,天真纯稚。
“我不会亏待你的。”谢凉萤看着清夏放在桌上的那个鼓囊囊的荷包,轻轻地说道。
清夏朝她行了个福礼,拿着灯盏出去了。
此夜一主一仆好眠。
但另一头,颜氏却翻来覆去整夜都没合上眼。谢乐知为着政事一直在书房通宵,并不知道嫡妻正在忧心什么。
待第二日一早,颜氏草草洗漱后,火急火燎地抢在众人之前,头一个去给自己的姑姑请安。
☆、第7章
颜氏到的时候,谢家祖母才将将起来,正由下人们服侍着梳妆。听闻看门婆子来说自己侄女来了,谢家祖母眉毛一挑,露出不解来。
这大清早的,什么事竟叫她急成了这样。
颜氏压根耐不性子,心里越想越慌,急地越过了带路的嬷嬷,先一步进了屋子。见姑姑的屋子里外间里间全是伺候的下人们,便只得把话硬生生给咽下了。
谢家祖母笑吟吟地问道:“今儿怎么这般早?”看了眼她身后,“五丫头和六丫头也没带?”
颜氏强撑着笑,道:“她们贪睡得很,哪里起得来。我这是听大夫前些日子说起姑姑的身子,最好是能早上起来后走一走,便想着早些过来尽个孝心,陪着姑姑去园子里走动走动。”
谢家祖母闻弦声便知雅意,心里明白颜氏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只是现下她也不好叫下人退下,免得人多口杂,引起旁人的猜疑。
“还是你心疼我,到底一个姓。”谢家祖母给了颜氏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颜氏在一边坐立不安,索性过来接下侍女的活计,为谢家祖母梳发髻。她素来爱美,于容貌上颇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平日里熟能生巧,现下就给谢家祖母梳了个极好看的翻云髻。发髻上只簪了两根珍珠金簪,那珍珠足有拇指大小,甚是难得,看着素雅又贵气。耳上又配了一对珍珠葫芦耳坠子,手上戴一副炸珠金手镯,拂去了几分素气,平添了几道金贵。
谢家祖母拿着手镜,左右打量了几番,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你以后可不能天天上我这儿来,要不然我这几个嬷嬷的差事还不被你给抢了去。”
如嬷嬷笑道:“可不是,看着三夫人这般拾掇地老夫人光彩照人,老奴心里真是自愧不如。三夫人这般的巧手,也莫怪三爷对夫人宠爱有加。”
几个嬷嬷也都凑趣说了几句,屋里一派其乐融融。
收拾完的谢家祖母果真搀了颜氏的手,一路朝谢府的花园而去。伺候的下人们特地离了五步远,既不打搅她们姑侄说话,又能及时听命。为防主人家说的久了忘了时辰,特地在屋里留了一个人,让等下过来请安的各房夫人小姐有个数。
“说吧,出什么事了。”谢家祖母面上不动声色地带着颜氏朝少人经过的地方而去。
颜氏把昨夜谢凉萤院子里的事原原本本地托盘而出,最后道:“我虽想着,照阿萤的性子,若真晓得我们取了她的东西变卖,一早便该冲我屋里去闹将起来。既然没有,那就应该是两个贱人咬着牙没说出来。可我心里到底是慌的,昨儿个一夜没歇好,一早开了院门就过来见姑姑了,想求姑姑给拿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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