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接货的掌柜……”,左妃陷入了回忆,她对那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虽然他京话说的很流利,但还是能听出一些地方口音的,尤其是在尾句结束的时候,他的语调总是上扬的”
尾音上扬?李不凡猛然抬起了头,“难道是……西平来的?”
被他突然打断的左妃愣了愣,呆呆回道:“我不知道”
而李不凡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刑部将那人的画像已经张贴出去数日,城中来来回回问了数遍,竟是无一人识得。
若真是西平人那便说得通了,但是眼下这些并不重要,关键还在那批货上,真的会如左妃所言,里面裹着炸药吗?
他当然也是见过那批硝石的,而且还用匕首剜撬了好几小块下来,形状他倒是没有在意,但是那硬度,确实有些过于疏松了。
李不凡的神情逐渐凝重,看着左妃的目光透着股不解,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化作一句“你待在房里哪都别去,乖乖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之后他站了起来,左妃还抓着他的衣角没放,李不凡也没有挣开,只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的狗”,左妃小声地提醒他。
李不凡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今晚就不用了,我只去刑部看看那批硝石”
闻言左妃总算放了心,松开了他的袖子,却在李不凡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又猛地抓上了他的胳膊,急急说道:“不行,你现在不能去!”
李不凡疑惑地转回身,左妃已经半起了身,借着他的胳膊维持住身形,“这么黑咕隆咚的,你要带着火折子去看一堆炸药,是不想活了吗?”
万一一个不小心,明天一早你可就成头条了。
想到李不凡自己把自己炸死的画面,左妃不禁打了颤,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变成孤儿寡母啊。
看着左妃面上流露出的惊慌和紧张,李不凡只觉得心脏都微微一颤,一股异样的暖流淌过心田,好像黑暗的房间在这一瞬都变得明亮了。
猛然间他将左妃抱进了怀里,俯首在她耳畔轻笑出声:“我怎么舍得呢?放心吧,以我的夜视能力是用不上火折子的,所以你担心的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李不凡这么安慰着她,直到把她哄得睡着了他才离开,运起轻功,片刻不到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刑部。
一路避开巡夜的官兵,李不凡终于到达了刑部专门存放物证的货仓外,从天窗上跳了下来,很快便找到了装放硝石的大木箱。
夏洋号上搜查到的硝石大部分已经被投入河中了,只留了少部分存放在此,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物证,他也不好直接带走。
黑暗的货仓中,唯一的光亮就是从天窗上透射进来的少许月光,李不凡从箱中取出一块有铜盆口那么大的石块来,站在了光柱下。
石块的形状很接近球形,放到地上说不定就能滚,他的手在石块表面来回摸索着,视线也没离开过手指,直到他发现了一个小洞,动作才突然停了下来。
那洞眼仅有筷子头那么粗,而且被一根细木条塞着,如果不仔细察看,很有可能就将其当做是沾染上的木屑而错漏。
李不凡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他取出匕首将木条剜出,月光下那小洞似乎也深不见底,却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飘至他的鼻尖。
他将石块倾倒过来,微微摇晃着石块,接着便见到一缕黄褐色粉末飘落下来,撒在他在地上铺好的一块黑布上,还有木屑粉。
这硝石块里果然另有乾坤,只要将此物彻底粉碎,得到的就是成分完整的火药。
即便是不做粉碎,只需往小洞里插上一根引信,再将其点燃,一样是可以爆炸的,而且杀伤力不减反增。
李不凡看着手中仍在不断往下倾泻粉末的石块,心头震惊不已。
他前世从未见过此物。
南朝历来不重军事,火药制造方面可以说是严加管制,烟花爆竹之类的物品也只有朝廷才有权利生产。
至于焱国,两国交战十几年,焱国若是有这般威力强大的武器,还用得着频频施展诱和之计吗?
而且就城中四面挖出的火药来看,少说也有十几年了,那时候焱国也才刚刚兴起而已。
此物更加不可能出自蒙国,且不说蒙国境内根本没有硝石矿,单就以蒙国的财力来说,都不可能将手伸到汴京来。
所以说,他重活一世之后,又发现了什么暗藏的敌人吗?
西平,是靖南王陈家的封地。
当年陈家先祖跟着□□打下了江山,而后被封了异姓王,时至今日早已没落,难道汴京城里埋藏的火药,会是陈家做下的吗?
李不凡带着满腹疑惑,最后还是从货仓中取走了一颗硝石炸弹,连夜不停地赶回李府,将今晚的事情详细地告知了李父。
已经几夜不曾好眠的李纲此时眼窝也有些深陷,但目光依然凌厉,他紧紧盯着桌上的硝石炸弹,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这件案子,不能再往下查了”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防范焱国,至于这些硝石炸弹,为父会尽快销毁,此时拉靖南王下马绝非明智之举”,李纲一锤定音。
李不凡也并无异议,南朝形势已经够艰难了,若是此时将靖南王拖出来,恐怕等不到焱国来犯,南朝就先自取灭亡了。
既然这火药能在汴京安安稳稳地埋了这么多年,就说明埋藏者是个足够谨慎的人,一时半刻他们未必能找出此人。
“父亲,我想亲自去一趟西平,彻底查清此事”,李不凡站在书桌前,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李不凡并不相信陈家会有谋逆之心,陈家的大本营盘踞在西平一带,又有靖南王府坐落京城,虽然的确有能力在汴京城四面埋下火药。
但是他想不通陈家这么做的动机,所以走一趟西平很有必要。
李父沉思了片刻,郑重说道:“此事迫在眉睫,你若要去,那便天亮动身”
后来两人又商议了许久李不凡才离开,回到清塘院,开始收拾衣物。
西平距离京城走水路的话少说也要半个月,一来一回就是月余,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久了,还是走陆路会快一些。
天空才刚泛起点灰白,他已经收拾妥当,房间里左妃还在睡着,锦被滑倒了半腰处,光裸的脚也露在了外面。
李不凡走上前替她盖好被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叫醒她,只留下一封手书放在了她枕边,然后转身离去。
就在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左妃颤了下睫毛就睁开了眼,习惯性地看向身边,此刻却是空无一人。
一封手书,她动作迟缓地抖开,这竟是她第一次瞧见李不凡的字迹,入目是苍劲有力的草书,透着股张扬和霸气。
不知为何她有种拆情书的紧张感,李不凡他会写些什么呢?
左妃按捺住心头的小激动,努力地辨认他信中留下的话语,果然言简意赅。
已赴西平,勿念。
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左妃靠坐在床头,手里捏着李不凡留下的信纸,心头却默默地思索了起来,李不凡去西平了,那看来她的猜测多半也是真的了。
有人想对汴京城下手啊,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想对皇室下手。
炸皇城这种行为带着太浓的个人复仇色彩,倒不像是敌国会干的,毕竟炸了城将来还得重建,糟蹋的都是银子啊。
再说炸死满城无辜百姓,也是要被史官的笔狠狠戳一戳的,但凡国君,都不会选择这么不明智的做法。
“内忧外患啊……”
大清早的,左妃也忍不住惆怅了起来。
对于李不凡的离开,起初左妃还有些淡淡的伤感,吃饭睡觉都是自己一个人了,竟然有些不习惯。
当然这也不全是一件坏事,没有了李不凡的约束,左妃终于也能出门逛个街了。
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也不算很晒,左妃带着丫鬟牵着狗出了门,她也不打算走远,就在城西这一带随便转转。
左妃踩在青石铺成的道路上,这附近都是官员家的宅院,除了偶尔抬过的软轿和马车,路上几乎不见什么行人。
她才从街头走到街尾,就已经感觉有些体力不济了,念慈适时地扶住她,小声询问:“那边有个凉亭,夫人我们过去歇一歇吧?”
左妃轻喘着气朝念慈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亭子四面还挂了白纱,像窗帘一样用绳子束起,亭中有桌有凳。
太适合歇脚了,左妃心中一喜便点了点头,“过去歇一歇”
念慈扶着她慢步朝亭子走着,念安已经早一步入了亭子,将带出来的瓜果点心摆上石桌。
“我就是这么被你们养胖的”,左妃淡笑着进了亭子,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伸长了双腿想要放松一下腿部肌肉。
“夫人,奴婢帮您捏捏腿吧”,念慈说着已经弯下身,十指纤纤地按捏在左妃发酸的腿肚上,力度适中。
其实左妃穿越后很少会让丫鬟伺候,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习惯凡事自己动手,此时被丫鬟揉捏着腿,舒畅的同时她还是有些不适的。
未免尴尬左妃侧过了脸,隔着撩开的帘子,她看见一条小河边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