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在这时,一个横空出现的少年,一盘精心策划的局,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混迹了朝堂几十年的奸相蔡源来,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拖下了马。
林素从未想过,他后来能够一步登天,权倾朝野,背后竟然也一直是这个少年在推动。
李不凡他真的是不一样,浑身肃然,透着一股杀伐果决之气,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或许,他也有过一段岁月,深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素是过来人,他虽有惊诧,但还未到怀疑的地步,于是他选择了与这个少年合作,由他来掌控朝堂,为少年的守边御敌保驾护航。
长久以来,他那颗沉寂的心终于开始慢慢回跳,这一年,林素二十五岁,攀上了权位的顶端。
他本该,春风得意。
却不想,老天又与他开了一次玩笑,也叫他尝了回——什么叫官场得意,情场失意。
林素第一次见到司雨的时候,正在他诱计除掉蔡源来之后返京的路上,他臂伤上的毒发作,头眼晕花就坠马了。
可他虽然昏迷着,神智却是尚在的,隐约间,他听到一个略微稚嫩的声音在自言自语。
“姓林,名素,字方休,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林素?!惊讶。
“好……帅”赞叹。
“他中毒了!”恍悟。
她又说了什么,林素已经听不清了,大抵是在抱怨下毒的人卑鄙无耻吧。
林素的意识越来越弱,最后终于陷入了昏暗。
再睁眼时,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布裙,短着头发,激动地凑近他:“偶像,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偶像是什么意思,林素大概是能猜到的。
她手里还握着他的玉佩,地上散着他的荷包银两,她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只是,林素也没有拆穿她,顺水推舟就相信了她的说辞——他中毒昏迷了,是她救醒了他。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语一样,她又将玉佩和钱包都交还到他手上。
林素还是微诧了一瞬,因为她双掌当时也收了伤,然她却来不及处理,就先替他清洗伤口了。
“多谢姑娘搭救”他谢得很真心。
可对方却不甚在意,催促着他赶紧进城去找大夫,然后她便要辞行。
林素看得出来,她应该是从城里偷跑出来的哪户千金,而且,身上还没带什么银两。
也许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哪怕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可这是对方的选择,林素便不问不扰,毕竟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
可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于是,林素送出了他的玉佩和银两,希望能暂缓她的迫境,又对她许下诺言——他日若有缘再见,再报答她的施救之恩。
然而世界那么大,想要再相遇,何其不易。
哪怕,曾经有一次,他与她隔着马车的窗棂擦肩而过,林素还惊惑地侧了一眼,可他终是没能看清车马里的容颜。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她后来跳下马车,追出了一条长街,最后,却拍到了林子铭的肩膀。
第二次遇见她,于林素而言,真的就完全是意外了。
那一日的天象异常诡异,早朝之后,他顶着烈日的曝晒回了书局,刚坐下没一会儿,天空就突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跟着倾盆大雨就泄了下来。
书局中陷入了一片昏暗,林素从三楼下来,拐过几个书架,一个惊雷忽然响起,他停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女子响亮的惊呼声窜入他的耳中。
林素稳稳地接住了从角架上掉落的人。
“林素”她眼睛明亮地看着他,唤出他名字的时候,带着一丝熟稔和亲切。
如同久别重逢的故人。
笑容也在他嘴角荡起,“原来是你。”
世界那么大,还能相遇,或许是天意。
这是林素第一次,收起他的冷漠孤傲,开始认真地接触一个女子,尽管当时的他,还只当她是个半大的孩子。
所以当她告知自己姓名的时候,林素没有看懂她眸间的复杂。
他以为,这姑娘只是精怪了些,顽皮了些,尚未长大而已。
但是很快,这种观念就发生了一丝转变。
她取了一本《江河志》,画了一份南朝的国图,尽管不够细致准确,但也至少说明一个问题,她的出身来历不凡。
林素问她为何要画这份国图,她答说,她想要去环游世界。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林素眼底滑过惊诧,可心底却生出一丝羡慕,甚至是钦佩。
她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那注定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未来的时局即将风起云涌,各方战事一触即发,哪来的安宁,给你环游世界。
只是少女的梦想,林素不忍打破,所以他做了点拨,也算是试探,为她指出了国图中的一处错误。
她初闻时只是震惊,继而又沉默。
最后她忍着不舍烧掉了那份国图,眼睁睁看它化为灰烬,而置于烛焰之上的手却又固执地不肯拿开,险些就被火苗燎到。
林素心想,她原来什么都懂,懂得这份国图的意义,也懂得他的警示。
只是林素更加疑惑了,她究竟是什么人?连尚未正式竣工的人工运河嘉河都知晓。
那时天色已晚,可暴雨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趋势,遂林素提出送她归家,她也顺从地应下。
接着林素便获得了一个重要信息,她家住城西福合街,与他所料也相去不远,她果然是官家出身。
又因为她那一头短发,林素便从未想过,她已嫁作人妇。
暴雨中,他们捡到了一个昏迷的孩子,林素只是离开了片刻送那孩子去医馆,留她独在桥上等候,那一路,林素赶得很急。
比他任何时候都急,老实说,哪怕桥上等的是皇帝,他可能都不会那么急。
他好像,有一点理解那些诗经里的诗句了。
原来真的,也不是那么矫情。
可当他赶到桥头的时候,石桥已经塌了一半,桥上的人也已经不知去处。
林素彻底惊慌了,他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地去寻人。
雷雨很大吗?他没太留意。
寒风彻骨吗?他也不曾察觉。
他沿着河道,寻出了汴京几十里,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暴雨终于歇了,他拖着病躯继续找,可汴京城这么小,他竟然一点儿查不到。
司雨,这名字,想必也一定是个化名。
他万般不甘,可终还是放弃了,仅存的一丝幻想,便是希望她安好。
也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事后没过多久,他又在书局里遇见了她。
她看上去安然无恙,林素便什么都不想再追究。
她是来找书的,还是什么心理学,精神疾病方面的书。
林素长了这么大,自认也学富五车,读书早就破了万卷,可也没有听说过这些方面的书。
她似是有些失望地就要走了,老实说,那一瞬间,他心底微怒。
难道她就一点儿也没看出来,自己见到她的时候有多激动吗?难道她就丝毫没想过,当初她消失后,他会有多担心吗?
也许,他动心了吧。
然他并不确定,直到她回身,“啊,对了,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咱们换个地方吧?”
那一刻,他觉得世界冰雪消霁,春暖花开了。
再到她送出一柄折扇,恭喜他升任宰相的时刻,林素丝毫没有怀疑了。
从来没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拨动他的心弦,牵引他的情绪,他大概,是真的对这个小丫头动心了。
他已经不是个不通世故的毛头小伙了,既然心动了,那就无需再犹豫了。
于是,林素便以谢礼之名,约她赴宴。
他原本,是打算趁此机会向她告白的,然事实,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以身相许好不好?”这可能,是他一生说过最紧张的话。
等待是无边的漫长。
林素亲眼看着她,变得面色苍白,惊慌失措地离开。
这又,算是什么?
他终于体会了,原来被人拒绝,竟是这个感觉。
心痛,像是被刀割。
天一楼的包厢里,林素开始饮酒买醉,从午后,到黄昏,又到夜临。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以为,他的爱情,到此就全都结束了。
可后来,他才明白,他的爱情,是从这一刻,开始萌生。
漆黑的包房里,一道微弱的红光在他身后闪现,最后又融进了林素的后背,他昏沉着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司雨微笑着对他说:“好,那你就以身相许。”
可奇怪的是,林素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个梦。
所以他在梦里,露出了一丝苦笑,沉默不语地起身离开了天一楼。
等他真正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置身府中了,窗外的天色还暗着,他完全是被生物钟给闹醒的。
宿醉的滋味是不太好受的,林素揉着额角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抬眼就看见床榻里飘着个人。
“啊——”他敢保证,像这么娘们儿的惊叫,他这辈子就这一次。
对面床帐的角落里,竟然悬空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的人,以她的身形来看,顶多也就只有十二三岁,女孩儿穿着一条白色纱裙,中分长发散在肩后,竟也没有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