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松有心拿阿团打趣,逗云氏开怀,笑道:“团姐儿这是什么打扮?换了身行头,走路都不一样了,不蹦也不跳了,步子这么稳重。”
阿团扬起小脸,冲她甜甜一笑:“觅松姐姐,你先出去。”
觅松:“……”
等丫鬟们退干净了,阿团拉过一只倒垂如意腿方凳,坐在云氏面前,开门见山道:“阿娘,我要去找祖父。”
“不许去!”云氏拍打着她的小臂,急道:“你二哥已经叫你大伯带走了,你还添什么乱?你要阿娘急死啊?”
阿团被云氏拍得直晃,竖起一根食指,压着嗓子低声道:“再强调一次,我成年了,派出所都给我发身份证了。”
云氏愣了愣,阿团已经很久没有提过现代的事物了。
阿团双颊圆嘟嘟的,透着淡淡的粉色,像个白胖的小包子,哪怕如今这样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在云氏眼里仍然只是一个扮严肃的孩子。
她身上的骑装和云二月不一样,云二月那件不过是样子好看唬人,她这件却是老侯爷亲自派绣娘给她量体制成的,窄琵琶袖,下摆及膝,四面开口。左手腕上绑着一支精巧的梅花袖箭,右边袖口藏有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腰带等处也各有讲究。外行人很难看出衣中暗藏的机关。
这件骑装不如薛氏送的大红色的好看,阿团抚了抚衣领,原以为直到自己长高都不会穿它的。
郑昂这一去,宛如羊入虎口。
他身手再好,也才十岁。阿团宁可做小人,把郑伯荣、钱氏、甚至不曾露面的郑济芾等所有人往坏处想,他们手里有多少人,多少势啊,一个起了坏心思,郑昂都抵抗不住。
郑叔茂领旨剿匪,未必抽得开身,可,还有老侯爷。
她叹了口气,直视着云氏,道:“我和女孩子一起不带斗笠面纱读过书,逛过街,干过兼职;我和男孩子一起翻过墙,打过架,写过检讨。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见识。”她话锋一转,又说到云氏:“阿娘在一个男女平等的地方工作过,你曾经和其他男人做着一样的工作,赚钱养活了我们娘俩。你和其他深闺妇人不一样。”
直到阿团踏出了承平侯府,这句话仿佛仍在云氏耳畔回荡:你和其他深闺妇人不一样。
山月居上上下下几乎都是一夜未眠。
翌日是个阴天,黑云压得极低,一丝阳光也没有。屋内燃着灯烛,探雨小心翼翼地伺候云氏洗漱,拿海棠花纹玉梳通过头发,提议道:“夫人,今日梳个堕马髻吧?”
“不,梳凌云髻。”云氏揽镜自照,上过一层米粉一层胭脂之后,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只有眼眶还带着点熬夜未眠的憔悴感。
记得谁说过,妆容是女人的战甲。
她闭目由着探雨施为,口中吩咐道:“寻芳,开小库房,把金夫人送的那支五凤朝阳珠钗取出来给我戴上。待会儿随我去福寿堂。”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请安。”
第二十七章·所谓星夜驰援
星夜沉沉,后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屋顶的沟瓦上,顺着檐口处的滴水瓦汇成一线,在空中拉出一条条银丝般的水线。
雪湖位于距离上京三十里远的郊外,郑老侯爷有位旧友在附近置办了一处别院。郑老侯爷如今就歇在别院的客房里。
守门的仆役哈欠连天,强撑着瞌睡靠坐在门槛边。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门外响起嘈杂的人声和由远及近的敲门声,那仆役猛地惊醒,从门缝里窥探出去。
只见从别院门口到客房的路上,灯火渐次点亮,道中央一行五六个人,打头的是个虬髯大汉,一身布衣,腰悬弯刀,正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赶,左边跟着提灯笼的小厮一路小跑,衣角踢得飞起。
守门的仆役慌忙跑去倒座房,急吼吼地敲门:“小福管事!小福管事,快醒醒!”
“听见了。”不到一息,小福管事就穿戴整齐的打开了门。他是福管家的儿子,福管家年纪大了,从去年起换他跟在老侯爷身边跑腿。到底不在自家地界上,他夜里不敢睡实了,都是合衣囫囵着睡一觉。
“怎么回事?”小福管事一边听那仆役连珠炮似的飞快禀报,一边往外走,还没走到门边,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小福管事从门缝里瞅了瞅,示意仆役开门。身后藏了根手腕粗的棍子,脸上挂着镇定自如的笑:“彪哥?大半夜的什么事把您惊动了?”
那被唤作“彪哥”的大汉陈彪是别院的护院头领,下巴上一道刀疤划过嘴唇直横到颧骨,面无表情地扫了小福管事一眼,装作没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瓮声瓮气地道:“叫侯爷起来,你家四姑娘来了。”
夜风吹来丝丝凉意,空气中依然闷得叫人透不过气。一场小雨根本没下透,天地间像个扎破一个小孔的口袋,鼓胀、潮湿、闷热。
阿团烦躁地坐在厅堂中。
一个和善的老头儿陪她坐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断让茶让点心,阿团心里急得很,勉强冲他笑了笑:“我不饿,也不渴,您别忙了。我祖父还没出来吗?”
护送她来雪湖的共八人,都是老侯爷的近卫。其中一人抱着刀坐在阿团左手边,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后霍然起身,敞开房门,夹杂着雨点的凉风打着旋儿扑进来。
“四姑娘?真的是您!”打灯笼的小厮后面跟着撑伞的小福管事,惊得嘴巴都可以塞鸡蛋了。老侯爷大步跨进屋,脸色阴得几乎滴下水来:“阿团,出什么事了?”
阿团缓缓站起身,咧嘴笑了笑,一行眼泪默默无声地流下来:“……爷爷!”
阿团一头扎进老侯爷怀里,被老侯爷瘦得突出的肋骨硌得生疼。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把两包泪憋回去,言简意赅地陈述了一遍侯府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就求窦妈妈和福管家带我来找您了。阿团好担心二哥哥啊,爷爷把二哥哥带回来好不好?阿团知道错了……”
郑老侯爷听完反倒放了心,抱起阿团坐回软垫高背椅上,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儿啊,不哭了乖宝,首阳县很近的,过几天爷爷带阿团去首阳县看二哥哥好不好啊?”
不是吧,郑老侯爷这么迂,猜不到钱氏的阴谋诡计?简简单单一个面壁思过,至于连夜派护院押送上路吗?
阿团开始撒泼打滚:“哇,我不管嘛,我就要二哥哥!就要二哥哥!”她半真半假,哭到自己打嗝,泪汪汪地含着手指头:“爷爷你不疼阿团了……”
郑老侯爷山羊胡子乱颤,不知是气得还是愁得,妥协道:“好好好,爷爷这就派人把二哥哥接回来,好不好啊?”
阿团不停地点头,从老侯爷膝上滑下来,眼巴巴地盯着老侯爷等他下令。
老侯爷和她对视了半响,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底下吩咐道:“去,问老九借八十个人,别走官道了,近大佛光寺有一片榆树林,直接去那儿截人,没截住就顺着小路继续往前追。”
小福管事应了个诺,方才陪阿团闲话的老者呵呵笑了两声,偏头对老侯爷笑道:“我家老爷的东西可不好借啊,侯爷,您这回拿什么抵唷?”
“你们这一窝子扒皮地主!”郑老侯爷瞪了他一眼,哼道:“老子有的是宝贝,就怕你们没胆儿接!”
赌对了。
阿团心神一松就开始犯困,小鸡啄米似的,仍强撑着不去睡,直到亲耳听到马蹄声声,渐渐远去,才趴在老侯爷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小福管事借了人手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客房整理出一间厢房,被褥全换了新的,帐子一类的就来不及了,且别院里也没有小姑娘家来住过,陈设简单粗犷,一应的青色黛色,万一团姐儿哭闹起来可怎么好?
小福管事犯愁的当儿,老侯爷已经亲自抱了阿团回来。看到阿团的睡颜,小福管事小小地松了口气,仿佛从斩立决改成秋后处斩,心里念着天亮以前还有两个时辰,无论如何一定要弄点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来。
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看阿团睡得香,老侯爷着人仔细看顾,自己回了房间。
才进门,老侯爷的脸色翻书似的变了,小福管事察言观色,二话不说利落地低头跪下,老侯爷一脚蹬在他肩膀上:“你们怎么办事的?老子交没交代过看好了团姐儿?胆子够肥啊,敢带着团姐儿赶夜路!”
小福管事被他踢翻在一边,又赶紧跪回原地,方才他已经和近卫了解过情况,辩解道:“主子,府里头不安全了。大爷这回动作很大,护院们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在,他们就全听大爷的,我爹也辖制不住。”他小心地抬头观察老侯爷的神色,斟酌着道:“何况后宅里下毒的手段……”
老侯爷冷哼一声打断他:“下毒?谁那么蠢,一次弄死仨?”
小福管事讪讪地闭上嘴,他伺候郑老侯爷的时间不够长,虽然有福管家提点,仍时常摸不准老侯爷的脉,好在老侯爷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对他颇为容忍。
老侯爷背着手在房里踱了两圈,吩咐道:“把外头那几个吃了豹子胆的东西给老子提溜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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