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旁边有盆水,里间毛巾沾满了血水。孟玥肩上手上腹上的伤口还在溢血,纳兰初换了一盘又一盘的清水。
这些事情本应丫鬟做,但纳兰初不想假手于人,且没有旁人在此,她能随意露出真实情绪,能随意与孟玥说想说的话,尽管孟玥听不到。
孟天昊在一旁给纳兰初打下手,小小的年纪做不了太复杂的话,只能将沾满血的毛巾重新过水一遍递给纳兰初。
纳兰初擦去双眼的泪水,一手抚上孟玥的眉,轻轻说道:“你醒过来,看看我,看看包子好吗?”说完,泪水又装满眼眶,
孟天昊伸出小手,轻轻擦去纳兰初眼睛上的泪水,哭腔着声音说道:“母妃,父王不喜欢母妃哭。”
纳兰初忙擦干眼睛,孟玥不喜欢,她便不哭,却无奈泪水已有倾盘之势,越擦越多。
从下午到晚上,两母子一直照顾孟玥,双眼哭肿如核桃。
这时候,祖宅守卫禀报:“小姐,宋青求见。”
纳兰初本不想见,但想起今日宋青不问任何缘由便同意自己照顾孟玥,还说齐王那里有他摆平的话让爷爷放心。她虽因齐王选夫之事不喜欢宋青,但今日的这份情,她纳兰初记在心里。
她拍拍包子的肩,轻轻道:“包子,照顾好父王。”
包子懂事点头。
纳兰初理了理衣衫,推门而出。
月色正好,挥洒了满院子的光辉,院中的那颗大树下站着一男一女。
纳兰初问:“找我何事?”
宋青从袖中掏出一颗药,递给纳兰初,“白日在下见恪王伤口止不住血,便着人快马加鞭前去取药,此药可止血,纳兰小姐可以试试。若怀疑宋青所言有假,可随意找大夫验证。”
纳兰初接过药丸,打量了宋青半晌,却只见宋青面上坦坦荡荡,瞧不出一丝不轨之意。半晌,纳兰初才道:“为什么要帮我……不,为何帮胡霍风?”
“我只是不想天下有情人天人相隔。”宋青似乎若有所思,随即,他的嘴角含着嘲讽之意,“帮你?你还不够格。”
宋青说完,便只身离去。月光映射下,宋青的背影有些孤独。
得到药,纳兰初立刻找大夫验证,祖宅中的几名大夫见了,都连连称此药是止血良药。纳兰初不再迟疑,在大夫的指导给孟玥服药。
血终于止住,纳兰初终于放了心。
接着,就只等着孟玥醒来了。
整个下午加半个晚上,孟天昊都没睡,纳兰初心疼儿子,想要孟天昊睡会儿,又考虑到让孟玥醒来能第一眼见到孟天昊,便在床前放了张椅子,自己坐椅子上守着孟玥,并将孟天昊抱在怀中,轻轻拍他的背,唱儿歌。
孟天昊很快睡去,平稳的呼吸让纳兰初又安心了许多。
临近黎明时,孟玥搭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纳兰初第一时间察觉,憔悴的脸上立即写着欣喜,她将包子轻轻放在床上,小小翼翼地防止碰孟玥伤口。她激动地握着孟玥的手,看见孟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双眼又瞒了泪水。
*
“听闻你给了纳兰小姐止血药?”江陵问道。
宋青点头。
江陵心间已有不悦,但面上却不显怪罪,只说道:“那药得来千金不易,胡霍风与我们萍水相逢,宋青,你这可是白白浪费了可上好的药。”
宋青却轻轻一笑,“不过是颗药,给了就给了,难不成还要我剖开人家的肚子,将药取出来么?”
“宋青,别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江陵沉声问道:“我的意思是,平白无故,为何帮胡霍风?”
宋青掩眉道:“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一颗药换条性命,值了。”
*
孟玥醒来,纳兰初本应回去,但纳兰初一直找借口留下,因此,孟玥醒来一连三天内,除了睡觉,都与纳兰初同处一室。
说来奇怪,对于纳兰初留下来之事,纳兰老将军每每不让之时,宋青便在一旁若有若无的帮助。什么“纳兰小姐有情有义,此乃女子品质,定能让齐王刮目相看。”,什么“胡公子壮举,便是齐王在此也定握手称兄弟,纳兰小姐代齐王府照顾胡公子,也可全我们齐王府谢意。”……纳兰老将军本就欣赏宋青,这一套一套的说辞,将纳兰老将军说得欣然同意。
这宋青……
纳兰初对孟玥道:“玥,我总觉得宋青有意帮我们。”
孟玥点头,“听你说起这几天的是事情,我也有察觉。说服老将军让你能照顾我,又送来止血药,若说不帮,谁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宋青有何目的?喔,对了,他给我止血药时说不愿天下有情人天人相隔。”
孟玥想了想,皱眉道:“或许,帮我们,就是他说的这个原因。”
不愿天下有情人天人相隔。
若这个解释这真的,那从这句话中,便可推出两个意思。
其一:宋青心地善良。
其二:宋青认为纳兰初与胡霍风属于有情人,也就是说,宋青已经知道胡霍风就是孟玥。
纳兰初想了想,说道:“那这么说来,宋青知道你的身份了?”
孟玥点头,“宋青为人极聪明,又对你没感情,我受伤之时,你的眼泪骗得了纳兰老将军,却骗不了他,若我所料不错,宋青便是那个时候发现我的身份。”
只凭着几滴眼泪便能看清楚一个人的身份,纳兰初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宋青。
宋青这么聪明,那她的主子齐王定是更为聪明了,纳兰初有些郁闷道:“玥,我真要嫁齐王么?”
孟玥面色微沉,轻轻抚摸纳兰初的头发,柔声道:“不会,待过几天我的伤大好了,就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到时候必不会让你为难。”
纳兰初将头贴在孟玥胸上,微微点头。嘴上嘟囔道:“爷爷不是考验么,怎么还真下狠手呀!”
“虽是考验,但当时与我们一同前去之人谁不聪明,不动真格骗得了谁?”
纳兰初嘟嘴道:“所以,你便被骗了?”
孟玥微愣,“骗几分,没骗几分。那时我已猜出此举可能是老将军设计,却又担心你是否真有危险,于是便掩护宋青来救你。”
纳兰初微红了眼睛,瞪着孟玥道:“不许你再这样儿了,若有下次,你一定要先护着你自己,不许再让自己受伤。”
孟玥轻轻捏纳兰初的脸,笑道:“遵命。”
这样嬉皮笑脸的孟玥,纳兰初看了心上怒火更重,她指着孟玥,咬牙道:“你还笑,你还笑,不许笑了。”
纳兰初狠狠瞪着孟玥,避开孟玥伤口去揪他身上的肉,孟玥作势叫疼,纳兰初才松开手。
外面天气正好,纳兰初吩咐下人将孟玥扶到院里,两人躺在斜椅子上,几番谈笑,天黑了,又回到屋里。
几日下去,孟玥的伤已近大好,该是解决选夫、也就是宋青齐王的事情了。
却在这时,纳兰祖宅发现了一具尸体。
发现尸体本也没什么,随意扔去乱葬岗便好。但这一次却有些棘手,只因这句尸体的主人,是几日前参加选夫宴的陈翰。
陈翰出生大家族,是靖安某地陈姓藩王的独子,家族势大,如当地土皇帝。
而陈翰因选夫之事来江南,却在江南毙命,陈王大怒,认为陈翰之死纳兰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求纳兰府给个交代。
众人心里有底,这话的意思便是,若给不出交代,陈王便会造反。
于是乎,纳兰祖宅众人纷纷查陈翰死因。此刻,宋青与齐王府众人住在纳兰祖宅,宋青向纳兰老将军主动提出协助。
查死因之事免不了涉及到现代警察的知识,这一次,纳兰初决定重操旧业,查出凶手。
*
“陈翰之死可是你们所为?”宋青看着江陵于阜两人,一脸正色。
江陵摇头,“那日我两人为你出气,不过也只阉割了他,并未伤他性命。”于阜跟着点头。
不是江陵于阜做的,那会是谁?
宋青深思一夜,仍旧想不出缘由。但因当时他让江陵于阜对陈翰做了手脚,因此这件事情若不处理好,这把火很可能烧到齐王府。
这件事情,宋青必需谨慎处理。
纳兰初为爷爷,宋青为齐王府,孟玥为纳兰初。是以,三个人各自利用各自的优势,开始了共同商讨追查凶手。
相互合作,相互算计。
*
陈翰的尸体放在祖宅里的一个空房间内,数名守卫把守,以保证尸身无人碰。
次日,纳兰初、胡霍风、宋青三人来到停尸房。
尸体已死了几天,虽是深秋,但江南的气候却并不太冷,几天后的尸身已有股恶臭味。
三人同时捂住口鼻。宋青看向纳兰初,见胡霍风牵着纳兰初的手,轻轻问候,纳兰初摇头以示没事。宋青不觉一笑,同时心里有些不悦,来这里不验尸,却秀恩爱,真是不知失态严重、不知死活。但宋青有些疑惑,按说纳兰初不知轻重说得过去,但恪王为何也如此不知轻重。在他眼中,恪王绝非池中物。
胡霍风斜睨了眼宋青,将宋青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道:“开始验吧,不知宋青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