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石榴就后悔了。
果然,陈大娘听了,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将孩子往摇窝里一放,拉起衣袖抹眼泪:“我害她,我纵容她,我每日里累死累活,为的谁?我每日里把屎把尿为的谁?我好一点的东西都舍不得全喂了谁?”陈大娘越说越伤心,越觉得自己不值,起了身子回自己屋了。
石榴伸了手,呐呐喊了声,“娘,我错了。”
可惜只见到陈大娘的背影,而孩子孩子继续哭。石榴愤愤地捶自己脑袋。咋就这么脑残呢?说这些伤人的话。
孩子哭的惊天动地,狗也没叫,鸡也没跳,似乎都习惯了。
石榴起身又回去,起身又回去,最后掐了自己一把,决定狠了心,反正都得罪陈大娘,若是再不将孩子给撸顺了,不白做了恶人?
可能是刚有人抱起了,莲藕哭得断断续续,却连绵不绝,石榴竖起耳朵听着,任心里煎熬。不知为什么,前世四五岁她爹逼着她炼刀工的事,突然涌上起头。
“你别想着刀工可以慢慢炼,先学会了炒菜再说。可是,等你切顺了手,再想要炼出迅速好看的刀法,就要花十倍百倍的力气。”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要一整天都切萝卜,手都痛得抬不起来,哪里还会管以后,当时她大哭,“那就让我到时候花十倍百倍的力气,现在我不想练。”
可是还是被要求学了基本的切、片、剁、劈、拍、剞刀法,还有麦穗花刀、斜一字花刀等各种花刀,等到她长大的时候,不管多久不练,她的手速都不慢了,似乎已经像语言一样,成为她的一种本能。
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刺绣,因为小时没学过,现在学来便缓慢,而且痛苦。
“哇哇……”莲藕的哭声将石榴从回忆中抽回。
瞧着孩子哭红的脸,她不免怀疑,她这样残忍是对的吗?莲藕才刚二个多月大,她能懂得这些意义吗?她强行改变孩子的习惯,对她真的好吗?多少孩子是夜哭郎,但是又有多少人长大了晚上不睡觉光哭呢?她狠心,是因为偷懒不想晚上抱着孩子,还是打心底为孩子考虑?石榴突然好想问问她前世的娘,那个时候看见她在那里一边哭一边切萝卜,心中是如何想的。只是,她娘怕是早忘了她,而她要拉扯着孩子,想当个大人,又觉得举步维艰。
“哇…哇…”莲藕的哭声渐小,然后打了个哭嗝,终于哭声止了,她睡入了梦想。石榴心里对自己的拷问也暂止。她连忙起来将孩子给抱紧,瞧着孩子脸上遗留的哭痕,心疼的眼泪直流。
陈大娘赌气回去了,将陈秀才闹醒,跟他抱怨了一通。陈秀才闷着头不理,陈大娘一个人照样说着,说了几句,听到孩子一直哭,到底放心不下,又跑了回来,正好瞧见石榴哭的样子。
她叹口气,“这又是何苦呢?”
“娘。”石榴哭倒在陈大娘怀里,“我不知道怎么养她才好,我想样样顺了她的意,我也想给她最好的,可是我又怕她被纵坏了。”
刚做父母的都忐忑,生怕哪点没做好,石榴的心思陈大娘也能体会,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她才这么小,懂个啥,有什么纵不纵坏的?根子正,苗就不会坏,你们两个都是好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你啊,心思放宽心,别瞎想。”陈大娘又说了些自己养孩子闹的笑话,比如陈大小时候三天没拉粑粑,她吓得差点给孩子喂巴豆。
石榴又道:“我不想她夜里哭,除了怕养成她的坏脾气,也是有私心。我们要开铺子,我晚上陪着她,白日里哪有精神做活?娘,我是不是懒?”
陈大娘又安慰道:“说什么傻话呢?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咱家就这样了,孩子也不能当少爷小姐养着。你也别担忧,不是还有我吗?我知道你怕累了我,不过我便是累了心里也甘愿。”
“若是大嫂二嫂给你生了孙子,娘哪里还记得我们莲藕了。”
“就你心思多。我不过口头上说说罢了,你还当真?陈家孙辈第一个,任谁也越不过她去,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陈大娘又软语宽慰了石榴几句。
哭了一场,得了陈大娘许多安慰的话,石榴心里好受了许多,对陈大娘道:“娘,你回去睡吧,她睡了,我一个人能行。”
“那成,我回去了。”陈大娘打了个呵欠,回屋睡了。
陈秀才被她吵醒了,一直没睡着,见她又回来,问道:“咋又回来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莲藕睡了。刚石榴哭了一场。可怜打小没娘的,初生了孩子,不知道多惶恐呢?别看她平时高高兴兴的,心里存了不少事。也是我,平日里对她太严厉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刚才不是说她翅膀长硬了,真是一会儿一出。别再吵了,我要睡了。”陈秀才把被子一拉,盖住头顶睡大觉。
“睡睡睡,睡你个大头鬼。”陈大娘骂道。
老夫妻两个吵了一架,才各自好睡。
☆、第60章 贴红纸
吴桂香前日里没在家,昨晚上就听到孩子哭了大半宿,一大早见了石榴,连忙关切问道:“莲藕怎么了?我昨晚上听到哭了许久。可是有哪里不舒适?”
石榴苦恼道:“不知道,原在娘那里不哭的,一到我这就哭闹。”
吴桂香道:“怕是她离了住熟的地儿,心里头有些不安稳,受了些惊。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请大夫瞧瞧?”
“身子瞧着没什么问题。过两日吧,若是再哭了,就请个大夫瞧瞧。”
看石榴愁的厉害,吴桂香握握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身子没事变成,哭夜算不得大毛病,无非便是多费心思,你若是劳累,不如我晚上给你帮会儿忙。”
石榴感激地道:“多谢大嫂了,有娘帮着,也还好。”孩子晚上吵得厉害,扰了人睡觉,吴桂香不仅不抱怨,还提出帮忙,实在是通情达理的性子,倒弄得石榴越发不好意思,跟她好生道了歉。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快些回去睡吧。今日里我跟桃香两个去镇上再跟王记的掌柜谈谈价钱,你便在家里歇着。”
虽然她过去了也帮不上忙,但是完全当甩手掌柜也说不过去。石榴便道:“我也一起过去,虽说没作用,好歹也添些势。”
吴桂香忍俊不禁,“又不是打架,要人多势众的。我知你是不愿占便宜的性子,只是咱们三个长长久久合伙的,倒也不用这般小心。何况今日怕也定不下,你就在家里安生歇着吧。”
被孩子闹的脑子都僵了,倒是没以前通透了。石榴也不再说,回屋睡了。等睡个一个时辰,精神好了,她便又琢磨着能做的吃食。
她们几个一直忙着盘下铺子,倒是没有正经讨论过铺子里到底卖些什么。目前石榴做出来的有怪味花生,山楂糕,糖葫芦,红枣糕,红薯条,桂花糕,猪油糖等。若是加上瓜子、花生等土物,也是能做生意的。只是,石榴还想要丸子、藕夹、鸭脖、凤爪等熟食也加上。那到底是卖糕点,还是卖熟食呢?
这怕是要与她们仔细讨论了。
篱笆院子里陈老爹在用牛耕地,耕了小半个下午才停,石榴并不会用牛,就在门槛上看着,一边晒晒太阳,倒是难得的清闲。陈老爹把地耕完,牵牛回棚歇息。他瞧见石榴坐在屋前门槛上发呆,笑呵呵道:“坐这里做什么?屋里不阴凉些?”
石榴连忙从陈老爹手里接过牛绳,“爷耕完地了?我晒会儿太阳。”
陈老爹将绳子往外挪,并不给石榴,“这牛不温顺,有时候踢人,你别靠近。”
石榴撒手,她还蛮怕牛踢的。
陈老爹安置好牛,坐到石榴身边,神秘兮兮道:“你别发愁,我可有好法子治好莲藕哭夜的毛病。”
石榴配合地压低声音,“什么法子?”
“贴红纸。等桥上树上一贴,过往的行人一念,立刻不哭。老三小时候也有这毛病,我在县里的桥上一贴,当晚上就好了。”陈老爹道。
石榴失笑,“写什么?天黄黄,地黄黄?”
“光这几句哪行?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啼郎,过路君子念一道,一觉困到大天光。灵着呢。”
老小孩,老小孩,都是要人哄的。瞧见陈老爹一本正经的样子,石榴笑道:“爷的主意好,我这就叫陈三写去。”
陈老爹得意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已经让你公公写好了。我这便赶了牛车,咱们两个贴去,从陈家村一直贴到县衙。念的人越多,越有用。”
石榴在自己的脸面和哄陈老爹的决心上犹疑了一下,最后一拍大腿,道:“好,这便去。”陈老爹这么大年纪,还为曾孙女操心,虽然出的骚主意,但是也是一片心,她为什么就不能舍了脸面哄一哄老人家?
见石榴同意了,陈老爹立刻道:“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接着腿脚麻利进了屋,不过片刻,他便拿着一大叠红纸和一碗面糊过来,递到石榴手里,“拿着啊,我去牵牛。咱爷俩赶着牛车去。”
石榴不会赶牛车,车是陈老爹赶的。老牛识途,这牛也是总跑镇上的,只要拉着绳,它便自己能跑,倒是不用多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