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气恼过后,她便也平静下来,想着那孩子在边陲之地生活清苦。偶尔她也会忧心,然而这些难得的慈母心境,在王焕年满二十回京,并再次用一桩好笑的亲事闹得满城风雨之后,消失殆尽。
这灾星,就是一刻也不给她安宁!
漆黑如墨的玉镯,每每看上几眼,便好像要被吸了进去。便是不识货的人,也该看得出这物件价值非凡,她怎么会那么傻,以为这是廉价周边儿?
这种贵重又象征身份的东西,淮阳侯世子怎么会交给王菀,不会是王菀偷来的吧?又或者他自己便不太将这身份当回事?毕竟他的名声不太好,连她在唐明镇也能打听到淮阳侯世子是个……
“灾星。”
听着石聆喃喃自语,似玉一怔:“姑娘,你说什么?”
石聆摇摇头。
他只是回想起赵幼贤说的那些话,五岁克死兄长,被当朝国师‘钦点’做灾星,身份高贵,可惜爹不疼娘不爱,自小生在这样的环境,心灵没有扭曲已经不容易,还能真心疼爱庶出的妹妹,真是难以想像。
这样的人,真的如传说中是个靠近谁克死谁的灾星?
石聆对王菀口中的二哥产生了几分好奇,她竟然对自己拒绝这门亲事有些许遗憾。这个人显然只是为了帮他解围,如果她当真同意了,不知道对方会是怎样的表情。
多亏她不是一个喜欢玩弄感情的人。
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一个人。自从她回到石家,便和袁清断了联系,这么大的事,绝不可能是王莞一人手臂,就不知道袁清掺和了多少。
故意对她隐瞒王莞的身世,还瞒了这么久,连个道歉都没有,真是一个恶劣的人。
可是这个恶劣的人,却十分为她着想,虽然这件事她自己也想了应对之法,但是不得不承认,袁清这一步的确走得漂亮,帮她省去许多麻烦。
可是,这并不是长久之法。
虽说她已经回了石家,可名义上依旧是锦绣坊的掌柜,有些事情必须她来做。这在石家很不方便。腊九每每来登门请示都要经过石家人重重视线洗礼,加之韩氏的添油加醋,府内府外都流传着一些对她不利的谣言。
比如石琮秀爱财如命,不近人情;比如石琮秀目不识丁,满身铜臭;比如石琮秀背着石家,私守着金山银山,整日穿金戴银,挥金如土,不顾家里人死活。连似玉这个小丫头,听到那些流言都忍不住发笑。
穿金戴银,挥金如土?若不是为了礼数,石聆头上连朵珠花都找不到。在此之前,石聆连头发都不会梳,不是一根马尾盘个髻,活像从军的木兰,就是一根麻花辫到底,好似山里的村姑。即便如今有似玉伺候,每每要她安静地在镜子前做个一时半刻也是难事。
似玉如今跟着石聆,越发胆子大了起来,连着主子也敢编排了。石聆看着越发露出本性的丫头,好笑道:“你就不怕韩氏收拾你?”
“不怕,我跟着姑娘呢!”似玉昂首道,“我如今可是姑娘的丫鬟,连老爷都听姑娘的话,谁敢收拾我?”
石聆无语:“是啊,跟了我这爱财如命,又挥金如土的主子,似玉姐姐可是飞黄腾达了。”
似玉听罢,脸色一黑:“姑娘,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您这是存心给我添堵啊。”
飞黄腾达什么啊,她还是那个穷阿花,一穷二白。姑娘是有钱,可是姑娘懒啊,平日连个胭脂水粉都懒得添,更别提什么新衣服新首饰了。倒是韩氏和三小姐整日花枝招展地在金楼和布庄留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石家走了运,捧了位财神回来。
似玉想了想,又笑道:“不过,我倒是真的不怕。姑娘可是大大的福星。”
“福星?”
石聆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夸赞,不知怎地,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倒是某个“灾星”。
自己的确挺幸运的。
“姑娘,夫人这样造谣抹黑你,你都不生气?”似玉道。
石聆嗤之以鼻:“秋后的蚂蚱……”
说到底,韩氏不就是惦记着她手里的锦绣坊和平安方吗?
好在韩氏胆子比她想像的大,没因为她有郡王府和侯府撑腰而吓破了胆,近日亲事平息下来,韩氏便有死灰复燃之态。
石聆微扬唇角。
她就喜欢这样的对手,真的,打起来简单粗暴,十分痛快,韩氏要是像之前那样,跟给乌龟似的缩着,她倒无从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真的很被动QVQ
☆、让贤
七日后,石聆将一摞账本交到石秉荣面前。
石秉荣一怔,却听石聆有条不紊地道:“父亲,这是锦绣坊今年年初至今的账目。锦绣坊到底与我有恩,我不可撒手不管,只是如今这形势,我若不放手,恐影响家里的名声,还请父亲帮忙,为锦绣坊另择一人接替女儿。如此一来,女儿对恩人也算有了交代。”
石秉荣有些意外。
他之前就和石聆委婉提出过要她脱手锦绣坊的事,石聆拿出侯府来说,他便没了话,怎地如今她自己把账本拿出来了?
“阿秀,可是受了什么委屈?”石秉荣如今对石聆客气得很。
“琮秀不敢委屈,只是惭愧自己无能,害石家受累,累父亲脸上无光。”
提到石家,这事就严重了。石秉荣果然面色严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聆深吸一口气,心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硬是憋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地道:“近日坊间有些谣言,女儿听了,心里不好受。”
并未说谣言的内容,但是联系石聆此刻的表情和作法,石秉荣也能猜到所谓谣言是些什么话。这些事他近日也有耳闻,本想再来和石聆谈谈,没想到她居然主动退步了。
这个女儿,这个女儿啊……着实是懂事!他还什么都没说,她便什么都知道了。这真是个好孩子,他以前实在太愧对大女儿了。
石秉荣面色柔和下来,叹道:“阿秀,我石氏行得正坐得直,最不怕这些流言蜚语。当初祖上也曾因向天子进言而遭他派排挤,说我们小人之言,谄媚贵人,哼!官家圣明,最终训斥了那些爱嚼舌根的小人,还我石氏清白!祖宗风骨如此,我石氏后人也是如此!”
石聆嘴角抽了抽,柔声道:“父亲说的是,父亲说的都对。”
“不过……”石秉荣话音一转,“你能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为父欣慰。你想得很周到,你毕竟是我石家长女,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石家的颜面。你一个女子,经商这事,总归落了下乘,更何况早晚要嫁人的,这样抛头露面对名声也不利。”
石聆机械性地重复了上句:“父亲说的是,父亲说的对。”
“只是这人选,你既开口,父亲便需慎重,况且此事关乎到淮阳侯家,你需好生交代,不可伤了和气。”
“是。”石聆略作停顿,突然道,“父亲,可否再听琮秀一言?”
“你说。”
石聆垂眸,似乎很是犹豫,半晌,她才轻声道:“我知夫人最喜替父亲分忧,也知韩家的大爷对经商很有兴趣,之前还投买了晋阳的千金符……”
提起这事,石秉荣脸色一黑。
“好端端的,说他做什么?”
石聆低头:“女儿想提醒父亲,若夫人向父亲提起什么人选,父亲务必要问清楚,若是这锦绣坊落到韩氏族人手里,女儿觉得,不太合适。”
韩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旁支族女,到底是在京城里有些显贵亲戚的,这也是石秉荣当年执意迎韩氏过门的原因。韩家的二爷如今是户部左侍郎,与淮阳侯同朝为官,淮阳侯家的铺子自然不能落在韩氏族人手中,这有结党营私之嫌。
如今朝廷尚,沈国公一家独大,虽有清流与其针锋相对,亦不成气候。沈国公是太子亲外祖,这天下眼看着就是沈家的。这时候弄出点什么事来,可不是好玩的。
石秉荣经此提醒,不由心惊,到底是女儿想得周到。韩氏只是旁支庶女,嫁入石家之前日子过得并不阔绰,做事看人始终是小格局小视野,万不可叫她坏事。
于是石秉荣再三答应石聆此事必然慎重。
谈完事情,父女分道。石秉荣出门访友,石聆也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路上,似玉观察着石聆的神色,见石聆平平静静的,一如平常,终究忍不住道:“姑娘,似玉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石聆瞄了她一眼:“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不要问我。”
这就是能说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似玉对着主子的脾气秉性也摸透了些。石聆说话犀利,但并不是轻易动怒的人,相反,她是个容忍度很高的主子,只要你不起小心思,她绝不会难为你。
“姑娘,似玉觉得,就算您再怎么提醒老爷,夫人还是会把自己的人塞淮阳侯家的铺子。”
石聆抬眼:“怎么说?”
“老爷一个读书人,对经营之事是一窍不通的,夫人只要吹吹枕旁风,总能说动他。再者夫人若随便找个牢靠的人出面顶着,由韩家人背后操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老爷也挑不出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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