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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文结局之后 (宋昙)


  流珠阖了阖眼儿,微微挑眉,话音轻平,听不出情绪来:“无论如何,只要人还活着,有一颗出头的心,便是最后出不了头,也总归能过得不错。正所谓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便是这个道理。怕就怕,别人难为自己,自己也难为自己。留得青山在,休要怕没有柴火烧。”
  瑞安听得糊里糊涂,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暗自咀嚼这话的意思。如意却是飞快地望了流珠一眼,又将眼神儿收了回来。
  华不在扬,祸不旋踵。约莫半个月后,流珠被傅辛召入宫中,说是探望久病在榻的阮宜爱,实则是被压在龙榻上,受了那人好一番折辱。那男人撒了气,纾解了心中积怨,但光赤着精壮上身,闲闲地倚在榻上,似笑非笑地俯视着趴伏在软榻之上,肌肤滑如凝脂一般的美人儿,慵懒道:“这明黄色的袍子,你这一披,竟也有几分合适,衬得你容色也明艳了几分。”
  说着,官家来了兴致,教她里面穿着丹红色的兜儿,外面则披上官家的龙袍,却又不好生系起。阮二娘钗横鬓乱,肤白如雪,胭脂红艳,身披龙袍,惹得傅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微微一哂,勾唇沉声道:“却原来这袍子,也是谁都能穿得的。”
  流珠一笑,只不动声色地褪了龙袍,拿起自己的衣物默然换上,这才平声淡淡地道:“那戏台子上唱戏的,有那天天穿龙袍坐龙椅的,却到底不是真龙天子。若说世间只一个真龙天子,非陛下莫属。”
  傅辛一挑眉,连连低笑,道:“你这马屁拍的,一看便知是言不由衷。我奉劝二娘,还是要好生修炼才是。你瞧瞧朕底下那帮臣子,远的不说,就说那新来不久叫做周八宝的小太监,拍马屁的功夫都强你许多。”
  流珠唔了一声,瞧着便不甚上心,只稍稍一顿,便敛眉垂眼,柔声道:“这段时日,儿常常去鲁元公主府上作客,席间听那些贵女命妇,说了不少关于姐姐的闲话,言辞间多有贬低,或言姐姐靡衣玉食,穷侈极欲,或言姐姐善妒成性,惯常插手官家事宜,还有的说,姐姐家门破败,父母双亡,可她却依旧过着神仙日子,半分伤心的样子也无,实在不孝……”
  傅辛点头,不咸不淡地道:“近来确有不少人,尤其是世家一派,递上帖子,请朕废后。说是阮镰之所为,贪污军晌,且是百姓捐出的银钱,与叛国无异,爱爱出自这样的人家,万万不能继续做后宫之主。”
  流珠冷笑道:“官家还装甚?还不是你放的风声?”言及此处,她微微咬唇,目光难得生凛,带着几分质问的意思,道:“你拦着旁人,不让任何人面见皇后,一直推说皇后正在养病。儿只问你,姐姐是真病了?还是假病?”
  傅辛答非所问,但噙着笑意,边去扯她那纤纤素手,边温声道:“朕这一回翻身仗打得,可还算得上是酣畅淋漓?朕不过是挑起个头儿罢了,棋局一开,棋子自己便会动。冯氏自缢,阮二颓靡,早在朕的意料之中。阮镰赐死,阮大郎明知死局却不得不远赴边关,你可痛快?听说便连喻康唯一的子嗣,前些日子也投了井,在想起朕年少时,他瞧不惯朕的那副模样,朕心里面,可畅快得很。”
  男人低笑两声,又状似温柔地抚摸着阮氏面颊,轻声道:“爱爱,是真病,却也可以说是假病。那些风声,也确实是朕属意而为。朕费这样的苦心,都是为了你。”
  阮宜爱虽因接连生育之故,落下了些病根,但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关头,病重得见不了人。流珠心中气急,一把打掉傅辛的手,并将那手死死按在龙榻之上,随即凝声道:“说甚既是真病也是假病……你给阿姐下了药?”
  傅辛在她面前,也懒得如平常那般虚伪掩饰,只轻松抽出手来,坦然道:“嗯。从仲生下来后,早几年还算长得好,后来身子骨却愈发得弱。现如今爱爱也是命苦,害了同样的病,间或腹痛难止,寝食难安……”
  稍稍一顿,男人眼睑低垂,虽年岁渐长,可那纤密的睫羽却一如少年时般诱人,然他嘴角勾勒出的笑意,却让人心上发寒:“二娘可听过金刚石?”
  流珠不解他此时提及金刚石作甚,只低声道:“自然听过。”这所谓金刚石,便是钻石的原声。
  傅辛温声道:“世人只知金刚石坚硬无比,可钻玉补瓷,却鲜少有人知道,若将那金刚石的粉末,混入人之饮食,每日里放上一点,时间久了,因其疏水亲油,可令人心腹生痛,肠胃出血,久而病去。”
  流珠大震,喃喃道:“你真是心狠。”
  傅辛闻言,敛去冰冷笑意,只眯眼望着她,低声道:“身在其位,必谋其事。”
  流珠眨了几下眼,又想起先前皇子傅从仲因着痼疾,日日服药却不见好转,傅辛还几番大发雷霆,处置了数名御医,现如今看来,真是愈想愈令人心寒。单单为了这个皇位,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这人几无犹豫,毫不心软,杀妻害子,半分情意不留……若是他真的迎了自己入宫,流珠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活着走出这宫城。
  以势聚者,势尽则散。能在汴京中站稳脚跟的,没有一个不是长了颗七巧玲珑心。往日里国公府大势,诸人便都说阮宜爱的好话,现在国公府倒了,傅辛只要稍加助推,那群贵人便立刻换了口风。
  只是傅辛向来虚伪,若是如今当真废后,那以往的恩爱戏码岂不是大半白做?他给阮宜爱下药,就是想杀了阮宜爱,这样一来,也不必废后了,他只需假装十分悲恸,哭上几回,以往的恩爱美名,说不定还会传为千古佳话。
  流珠噤声不语,惴惴难安,亦惶急不已。她与阮宜爱虽说不上有甚深厚情分,可也不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手中,身死之时,亦一无所知。
  傅辛冷眼瞧着她,只一笑,随即打着官腔道:“阮二娘与皇后,姐妹情深,几番向朕请求探病,朕自然不能不准。既然二娘思慕亲姐,不若便入宫侍病吧。”

  ☆、92|91.01

  蜿若惊雷蛰蛟煦(四)
  听得傅辛之言,流珠双眸一张,睫羽微颤,只强自笑道:“官家未免太过心急。儿也不能说侍病就立刻入宫,手底下的铺子、府上嗷嗷待哺的一双儿女、还有一大家子的奴婢,总归都要安排妥当才是。毕竟……这侍病,约莫不是三两天的事儿……”
  傅辛眯眼凝视着她,慵懒道:“是得好好安排一番,最好是做极长远的打算。毕竟二娘身上的三年孝期……也快要过去了。”
  言及此处,他轻轻钳住眼前女人的下巴,温声道:“偷情偷久了,也有腻的时候。朕盘算了十年有余,也是时候一偿夙愿了。”
  离了宫城,流珠登上车架,但倚在车厢之上,半阖着眼儿,面色虽状似平静,手上却紧紧揪着裙角,心间亦是沉吟不止,慌张不定。帘外光影流转,流珠默然望着,心中思忖道:前些日子还规劝瑞安及如意,教他们遇见再大的难事,也莫要生出寻死的糊涂念头,可眼下这般境况,若是果真如了傅辛的愿,那可真是教她生不如死。
  愈想,思绪愈是恍然。流珠一会儿忆起阮宜爱那副软塌塌的娇憨模样,那吐着舌头抖着肩的笑态,一会儿徐子期那双凛冽如刀剑般的眼儿又蓦地映于眼前,这般想来想去,却只是徒增伤感,倍加无奈,怎地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
  车行半道,流珠愈发倦怠,便唤车夫停车,遵嘱他去接一双儿女放学回府,自己则先行下了车架。这般而为,倒也不是为了寻谁去问主意,不过是散散心情罢了。
  这阮二娘下了车,恍惚间便步行到了闹市,因她向来爱吃些零嘴儿,且此时心烦意乱,便干脆买了些点心及小吃解乏。流珠一脸愁容,吃了几样后便见闹市当中有人在卖新鲜吃食,用了刚从海外传来的辣椒,因那卖相吓人,又有食客吃得涕泗横流,因而虽有瞧热闹的,却少有人胆敢上前尝鲜。
  流珠细细一算,她虽不爱吃辣,可却也竟有十余载不曾吃辣,一时竟分外怀念。可她才一落座,正低着头径自理着荷囊里的细碎银两,却忽见对面有一人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声音清朗,透着几分痞气,朝着那伙计道:“阿郎,麻烦再上一碗,记在这位小娘子的账上,待会儿一并付钱。”
  听这声音,这语调,再抬头望见那男人肤色稍深,墨眉星目,五官英挺而身材结实,流珠只一哂,故意啐道:“你倒好,连小娘子的饭都蹭。”
  萧奈一笑,挑眉道:“方才老远便瞧见二娘耷拉着脸,浑浑噩噩,好似是咱查案时那些发僵的尸身一般,心里面念着二娘的恩情,便连差也不值了,忙来此宽慰二娘一番。怎么?这般交情,抵不上一碗辣汤么?”
  若是往常,流珠还要与他斗一斗嘴,揶揄他一番,此时却颇有些心灰意懒,只笑了笑,道:“萧捕头肯认这份交情,实是儿的脸面,只盼着阿郎日后莫要相忘。”
  萧奈看着是个粗犷汉子,心思却颇为细致,毕竟办案多年,平常与人说上两句便能探察出有异之处。此刻见流珠这般说话,又知道这阮二娘惯常是个有精气神儿的,不是遇上难事儿不会这般表现,这萧四郎心里不由有些担忧,面上却仍带着笑,故作稀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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