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身材颀长,一抬头,便看见一张白得发脆的笺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依稀可见两个名字下,挂着一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他低头凝睇纪棠浅笑的脸庞,一直盯到她微微侧头避开,皱着鼻子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他点头道:“是啊,别动。”指尖在她洁白细腻的唇边划了一道,“大概是刚刚吃糖人蹭上的。”
纪棠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偏开视线,假装看风景。
“师父,我们也去写一张,好不好?”
“不好。”
“去嘛,来都来了。”
她羞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都是庙祝骗人的东西!你不信我,信他做什么?”
乌黑的碎发贴在他苍白的颊边,一双漆黑如点星的眼眸里,黯然惆怅如鳞光翻涌。他轻启薄唇,低声道:“我知道是骗人的东西。既然是假的,你就骗骗我,不行吗?”或者,她连一句好听的谎话都不愿意同他说。
对他而言,没有系统,没有九世轮回。每爱她一次,都是刻骨铭心的重新开始。
纪棠咬了咬下唇,缄默半晌,终究还是拉起他的手。
“走吧,你不是要写吗?”
他失落的神情霎时明亮起来,仿佛霁月出岫,光彩迸发。那种真诚的喜悦是做不得伪的,他两道唇角高高上翘,神采飞扬,一下子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双脚离地旋了两转,高喊道:“师父!师父!”
纪棠比他矮了一截,此时被他整个人提起来,不得不用手肘撑着他的肩膀。四顾周围或惊讶,或善意,或暧昧的眼神,尴尬得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你放我下来!”
“不放!”
“放我下来!我数三下,一、二……”
“三!”许京迅速寻到她的嘴唇,连啄了三下,趁着纪棠发怔失神的功夫,将脸埋在了她白腻的颈间,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师父,我真的好高兴。”
纪棠现在只后悔没有学会玄天宗的遁地术。不过,她好像无意中掌握了传说中的离魂术——魂魄出窍了大半天,等回过神来,已经在红笺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却没看清许京在他俩名字后面附了什么话。
“你在后面写了什么?”
许京岔开话题,“师父你看,那里有人在放莲花灯。”
“看着我的眼睛,你答应过不会骗我的。”
“要不我们也去放一盏吧?”他兴冲冲地往河边走。
纪棠扯住他,“你先告诉我。”
“放了莲花灯,我就告诉你。”许京猫儿似的在她头顶蹭了一下,“我保证。”
她实在没办法,又眼看他一路小跑去买莲花灯。她站在河边等他,看见无数成双成对的少年男女,半蹲在水岸。一盏盏精致玲珑的纸灯随流水漂走,仿佛漫天星辰陨落,衬得那一张张年轻幸福的脸庞格外动人。
或许在路人眼中,她和许京,也是这样一副静好的情景吧。
-
“师兄。”
许京买完花灯回去找纪棠,却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回过头,便对上了魏长宁那张永远含笑的温和面容。他的笑容瞬间冷下来,淡淡颔首:“哦,是你啊。”
魏长宁手里托着盏小兔儿灯,昏黄的灯光映在他仍旧稚气的脸上,显得无辜而良善,“长宁还以为师兄不会出门了呢。是和师父一起来的吗?”
许京懒得理会他,“嗯”了一声,转身便往河边去。
“师父和师兄,看着感情很好的样子呢。这样走在街上,难免引人误解,还是避避嫌为好。”魏长宁缓缓开口道。
“关你什么事?”许京皱着眉,冷冷望向他。
魏长宁笑容不变,一双可爱的圆眼却渐渐眯起,显出几分幽深来,“长宁不过是随口一说,师兄若问心无愧,何必急着撇清?”顿了顿,又道,“其实师兄很不喜欢我吧,本来能和师父二人独处,却偏偏要多一个人,来分散师父的注意。”
许京觉察出了不对劲。
“本来,我不是家中独子呢,下面还有个弟弟。”魏长宁轻叹道,“只可惜夭亡得早,三岁就没了。我爹娘难过得很是哭了一场。”
“你同我说这个干什么?让我陪你一起哭吗?”许京长眸微闪。
魏长宁笑道:“自然不是。我那弟弟过世的时候,我尚且一滴眼泪都没流,更何况现在。我只是想告诉师兄,我和师兄一样,最讨厌别人分享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许京冷笑一声,快如闪电,瞬间揪住他的衣衽,“谁是你的东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信,我当然信。其实师兄受伤的那个晚上,本来就是想杀我的吧?可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收手了。”魏长宁遗憾道,“如果师兄那时就动手,倒能少费我许多功夫。”
许京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要瞎说。”
“我是不是胡说,师兄心里清楚。”魏长宁附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至于证据嘛……师兄敢不敢和我赌一把,师父是信你呢,还是信我?”
许京浑身一僵。
☆、第四十章
纪棠没想到许京会去这么久,等得她上下眼皮子都快搭上了,才捧着一盏莲花灯姗姗来迟。她气得想骂他两句,可看他脸色十分不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许京摇头一笑:“没事,那边人多,耽搁了一会儿。”反而眉飞色舞地给她讲起自己从前逛灯会的趣事来。他蹲下身,握着纪棠的手,缓缓将手中的莲灯推向水面。
无数莲花顺水而下,仿佛彼岸花在冥河流淌,映出一条火照之路。他凝视着身边人虔诚许愿的面孔,忍不住将她拉到怀中,五指插入她的长发,柔声问道:“师父,你许了什么愿望?”
“你都不告诉我,你在长生树上写了什么,我干嘛要告诉你我许的愿?”纪棠嗔怒地瞪他一眼。许京的心都快含化了,语气愈发温柔,“那我告诉你我写的字,你也告诉我你许的愿,好不好?”
“不好!”纪棠并不上当,“你刚刚还说,放完花灯就先说红笺纸上的字,现在怎么就成二换一了?我不干。”
许京闷声笑起来,引得胸腔微微震动,把她的头,往自己怀中摁得更紧了一些,“师父,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嘶,真肉麻。纪棠环抱双臂,下巴在他胸前用力磕了一下,嗔道:“你要走便走,谁稀罕你?”
-
许京伤势一转好,纪棠就准备带着他和魏长宁回山了。
掌门那边已经不知派纸鸽催过多少次,她每次回信都是长吁短叹,非得绞尽脑汁才能写出一大堆官方打太极的话来。许京似在凡间玩上了瘾,将他们的行程一拖再拖,还是纪棠发了狠话,才终于把他从万丈红尘中拉出来。
谁知临了又出了乱子!
魏长宁不能御剑飞行,纪棠自然要和他共乘一剑。以前许京还借口不会御剑之术,非凑到她身后,可如今他连嫏嬛阁的幻术都学会了,那一套说辞她当然不会再信。但许京就是死活不肯让她和魏长宁独处。
“你这么大个人了,自己飞不行吗?”纪棠无语,“我一个人怎么拖着两个走?”
许京强辩道:“可是我没有剑啊!”
纪棠道:“你有搓衣板,原理是一样的,尽管飞就是了。”她走到近前,戳了戳他的胸膛,不满地说:“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吧,你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魏长宁不是小孩子,他已经十五岁了。”许京咬牙强调。
她虚眼窥了下魏长宁,见后者正在哭哭啼啼地和父母告白,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才拍了拍许京的脸,没好气地说:“可你比他年纪还大,更不是孩子了。你就不能懂点事吗?”连初中生的醋都吃,也真够幼稚的。
许京不依不饶,“那我带着他。”
纪棠暗忖,谁知道你中途会不会把他跌下来摔死啊?这可是掌门未来的心头肉!
最后还是决定由纪棠御剑带着魏长宁,许京自己一个人御搓衣板。
在魏家老小的抽噎声中,两道白光霓虹般消逝在天边云外。、
-
御剑飞回玄天宗所在的青穹山,至少也要两天一夜。许京和纪棠是无所谓,但魏长宁的肉体凡胎受不了。三人天一黑,便寻了个山头降下。
许京主动提出要给魏长宁猎只山鸡,补补身子,这倒真让纪棠没有想到。
“怎么好劳烦师兄,我和师兄一起去吧。”魏长宁温雅一笑,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
纪棠眼看两人一高一矮,并肩朝林子里走去,心里好生奇怪。他们俩不是向来不对盘的吗?不,应该说是许京单方面看不惯这个便宜师弟。魏长宁倒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孩子,明知许京对他的敌意,还是处处恭敬忍让。
确认已经离开纪棠的神识监视范围外,许京立时顿住了脚步,冷冷回头望向魏长宁,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长宁纯真地一歪头,“师兄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那倒也没什么。”许京一掌钉进身旁一棵树干里,在千叶簌簌中,寒声道,“别把你的鬼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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