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相信了她之前的说辞,潭王也没那么容易相信她现在这表现就是真的。
第68章 如她所愿
等不来绮雯的反应,他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右手,朝她脸上抚了上去。
她依旧形同木偶,神色都未变一丝,更是毫无躲闪之意,任由他抚上面颊,在她脸上耳边轻轻摩挲,甚至,待他的手慢慢顺着脖颈滑下,轻轻探入她的襟口,也未见她露出半点反应。
潭王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手上微微用力。
绮雯顺着他这力道躺倒下来,这几日到了睡觉时候仆妇便将她摆成躺倒的姿势,她就闭眼睡去,像个极听话的孩子,似是已经成了习惯,此时被他推倒,她也很快闭了眼,一动不动。
潭王坐来床头,手指攀上了她腋下的衣襟系带,同时也朝她俯下身来。他的阴影拢在她脸上,温热的呼吸也渐渐能清晰为她感知,即使闭着眼,她也不会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可她仍是纹丝未动。
她曾经对他那么抵触,最后几欲与他以命相拼,若是神智清醒,应该不可能忍得来他这般侵犯吧?
潭王停在她脸前,静静凝视着她,没有再进一步。
他从不以正派自居,也可算得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毕竟有份傲气,一个自信能迷倒天下女子的男人,当然会觉得对个并不情愿的女人强行下手有损自己的尊严,无论这个女人是真的无知无觉,还是装的。
话说回来,焉知她正是摸准了他这脾气,才有恃无恐呢?
潭王以指尖缠绕着她脸边的头发,望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做什么,直起身迈步离去。
他没得出什么结论,但认为并没什么可急。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已落到他手里了,还怕什么?
就算她是装的,二哥可绝不是装的,只要守好了她,二哥那边就是不攻自破。形势总还是对他很有利的。
“好好看着她,不可疏忽。”对守门的仆妇交代了一句,他就下楼走了。
在屋内当值的仆妇将绮雯重新扶作坐着的模样,就掖手站在门边静静守着。
更漏滴答,屋中静得落针可闻。仆妇站得无聊至极,隔一会儿就歪头看看更漏,或是打个哈欠,终于忍不下去,转身走出门去。
外面传来另一婢女的声音:“你怎么出来了?王爷不是叫随时看着?”
那仆妇道:“木头人似的,半天连眼睛都不见眨巴一下,有什么可看着的?楼上楼下这许多人守着,还怕她跑了不成?”
“说的也是。”
她们这厢声音一落,屋中绮雯呆滞的眼中陡然间闪出灵光,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俯身掀开床帏,取出卡在床板下的一捆东西来……
如此堪堪又过了两日。
咸嘉皇帝白源琛自御极以来,除特殊公务之外无一日不临早朝,这两日却称了病,将御门听政无限期延迟,内阁呈上来的奏拟也全部留中不发。
太上皇后将消息捂得极严,宫外无一人知道今上的称病与一名宫女的辞世相关,更不知道潭王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王智说了,他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心情郁结,不愿见人。连我去了都被他拒之门外,对你自也是一般,这不是冲着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皇后去到隆熙阁探望,连正殿的门都没能进得去,只好来慈清宫里向太上皇后询问内情。太上皇后也只好稍作宽慰。
婆媳二人一样的愁容满面,也是一样地有苦说不出。
皇后不能说自己曾为看见绮雯姑娘与三弟幽会而与皇帝大吵了一架,今见绮雯姑娘斯人已逝,皇帝极度消沉,她早没心思再对绮雯的厌恨,反而是既愧疚又不安,也不确定自己在整件事里起了个什么作用,只极力盼着能向皇帝道个歉,安慰上几句。
太上皇后不能说自己明知那姑娘是被源瑢逼死的却只想着为源瑢遮掩,源琛这般消沉也大有自己的责任,一样不确定自己在整件事里起了多大作用,一样是既愧疚又不安,也一样极力想去安慰源琛。
可惜皇帝谁也不想见,连贴身的内侍都赶了出去,只准许钱元禾与王智两人进出正殿。
她们谁都没见过皇帝这般模样,他似乎就是把魂儿丢了,仅余下了一具行尸走肉。她们都是一知半解,不明内情,但都疑心自己有着责任,都想有所补救,也都无可奈何。
“您不必如此,”潭王次日如常来慈清宫请安侍疾,安慰着母亲,“二哥这般表现,就说明他没有归咎于谁。您没什么责任,甚至我也没什么责任,都是他自己的责任罢了。”
“你那时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太上皇后殷切问。
潭王微笑道:“也没什么,将绮雯的遗言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罢了。那是他该听的。”
太上皇后定定望了他一阵,拉了他的手欠身道:“源瑢,我知道你父亲临时变卦,是委屈你了,可是……”
“您又来了,”潭王笑着打断母亲,轻拍着她的手,“这话说出来,倒好像是我心有不甘,故意做局谋夺皇位一样。我在您眼里,真是那样的人?”
太上皇后哑口无言。原来他是不是那样的人,会不会为谋夺皇位对至亲兄长使些阴私手段,她尚不敢确定,如今却越来越确定了。
她生来资质有限,又本就不关心朝堂之事,这一年多以来忙于照看太上皇病体,更是没心思关注前朝起伏,这一回的变故内情她也知之不详,但结合诸般细节,她再愚笨也看得出是源琛被源瑢狠狠坑了一道,如今整个人都要垮了。
她是更偏爱这个养子,但是,也不会想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落个凄凉结局。
可惜,如今看出了源瑢的意向,又能如何呢?太上皇只留下这两个皇子,如果源琛垮了,皇位只能交给源瑢,不能因为明知他使了阴私,就另选他人。难道她应当挺身而出,为源琛“伸张正义”么?
问题是,如今即使她真去那么做了,恐怕也绝难再让源琛振作起来了。
这天下,还是只能落在源瑢手里。那么她这做母亲的就没法与他翻脸相向,以后的日子她还想过呢。退一步说,她不去与源瑢反目,也是对源琛有利之举。将来源琛怕是还需仰仗她这做母亲的护佑呢。
稍稍展望未来,太上皇后更是惶恐无措。
从前总觉得源瑢随和可亲,讨人喜欢,源琛则既不讨喜,甚至还令她因生畏而生厌。此时此刻,太上皇后头一回感觉到了这个讨喜的小儿子也很可怕,这副笑容可掬的面容之下,隐藏着的心思怕是要比源琛恐怖数倍。
原来时不时便觉得,皇位不如给了源瑢呢,如今她才看出,若真是那样,源瑢能放过源琛么?到时若真见他要对源琛下手,自己又当如何?真到那时,源瑢还会顾忌自己这个母亲的看法么?
心底寒意阵阵,冒出一个恐怖想法:说不定,为了永绝后患,源瑢都会对我下手……
不会不会,太上皇后急慌慌地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源瑢想要谋取皇位,这再正常不过,但这二十几年的母子之情怎可能都是假的?她决不能相信。
不信归不信,将来这份母子之情能有多大的力道,是否这能护得住源琛,她也殊无把握。
平生头一次,太上皇后感到如此地苍白无力。
表面看来,眼下最从容的人非潭王莫属。但他的从容也没能持续多久。
“逃走了?”潭王挑着眉毛,唇畔带笑,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五层楼阁之上,房间中跪了四名仆妇,个个面如土色,栗栗危惧。床上的绸缎单子被掀了起来,露出下面已被撕得破烂不堪的床褥。
潭王走到窗口,探手拎起一根拴在窗框上、垂到窗外的“绳子”。那其实是用撕成条的床褥单子以四股麻花辫的样子编成的长长一根,竟从五楼窗户一直延伸至接近地面。
潭王抻上来一截,两手拽了拽,还真是结实得很。
透过窗户清晰看得到不远处的围墙,长史钟正站在一旁报道:“围墙上已见到了攀爬的痕迹,看样子是拆下幔帐钩绑作飞爪,爬上去的。定是深夜之时动的手,才未惊动守卫。”
飞爪?潭王笑得很是古怪。
看起来最难的事,有时也是最容易做到的事,就因为谁都想不到。潭王府的防范一点也不疏松,想要不惊动巡逻守卫爬下五层楼,再爬出围墙,一定经过了多日对岗哨行动规律的观察拿捏。而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而言,还并非最大的难关。
一仆妇低低辩解:“王爷明鉴,是我等疏忽,没发现那姑娘有着神智,但谁能想得到,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竟有本事从五楼攀着绳子爬下去啊。”
守在她侧后的侍卫狠狠一脚将她踹倒:“你还敢嘴硬!办砸了王爷交代的差事,要你死上十次八次都不嫌多!”
四个仆妇连连哭着求饶。
“她说得也没错,谁能想得到,她竟有本事从五楼爬下去啊。”潭王动作轻巧地丢下绳子,说话时仍是面带笑容,没再看仆妇一眼,转身朝外走去,“都处置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