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鸢自然知道自打苏尧醒来,对她极好,心中也是将苏尧当做唯一的主子,未曾起过什么歪心思,只是苏相曾经严禁她提起那事,她亦是左右为难的,可见苏尧这个模样,她今日若是不说,苏尧必定不会再留她在殿内侍奉了。
咬咬牙,锦鸢俯身便是一个叩首,道:“并非奴婢不想说,只是……只是……那日不是奴婢当班,是锦瑟姐姐在旁服侍,等奴婢和相爷夫人赶到的时候,娘娘已经昏死过去,个中细节,确实是不知的。”
锦瑟又是谁?苏尧一蹙眉,她竟不知道,自己还曾有过一个叫锦瑟的侍女。想来在锦瑟当值的时候出了事,相府也不会留下。“怎么没见她,可是被发卖了?”
锦鸢这时候忽然哽咽起来,摇摇头道:“奴婢只知道娘娘昏迷以后,锦瑟姐姐当天晚上便自缢了。”
自缢了?这苏瑶做事还真是干净,留给她一个难题了。
苏尧哀叹一声,抬手覆上眼睫。
太平元年八月十九日,苗南朝觐的队伍顺利抵达长宁京驿馆鸿胪寺卿亲迎,次日新帝同苏后于衍禧殿设宴,接见三百名蛊师和苗南王第七位王女。
苏尧穿着一身深紫襢衣,盛装逶迤,高高的发髻上钿钗绮丽,挺直腰板,十分劳累,心里只想着那紫檀木盒子的事情恍然失神,没在意身侧英姿挺拔、气宇轩昂的那人时不时地拿眼睛瞄着她。
冠冕堂皇的寒暄一番后,苗南使者果然提起了正事,将一直未曾露面的苗南王女引荐了进来,说明苗南想要联姻的想法,便昂首站在殿下等待叶霖的反应了。
百官只见苗南王女银饰叮当地款款走进殿内,修身红色长裙将曼妙的身姿展露无疑,脸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浓丽的勾人眼眸,顾盼流辉间不知道勾去了多少人的魂魄。高高坐在大殿之上的苏后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美人了,没想到这人一出现在殿中,竟难以分辨,究竟哪一个更胜一筹。
那王女也是落落大方,往高高的王座之下站定,俯身施了一个苗南大礼,便脆生生道:“苗南王女廖沐兰代父王向陛下问好。”
叶霖心思全没在这劳什子的王女身上,他一心都放在身侧心不在焉的那人身上。自打那日苏尧去勤政殿撞见白樊素,他已经吃了三四次的闭门羹,这两天始终没见到苏尧,苗南王女的事也未曾同她商量,心里没底,哪里顾得上别人。因此,叶霖只是扫了廖沐兰几眼,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表现出多少热情和兴趣来。
百官看叶霖这整个眼睛都快要掉到苏尧身上的态度,联想到之前屡屡被压下的有关充实后宫的奏折,心中更加笃定,叶霖是忌惮苏后和苏后身后的平溪苏氏的势力,也不好说话,你悄悄我,我瞧瞧你,竟然就将堂堂苗南王女晾在了大殿之下。
廖沐兰却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羞怯女子,见叶霖并不理会她,竟然坦坦荡荡地高声道:“父王将臣女送至长宁京,便是有想同大雁联姻之意,想必朝觐的折子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不知道陛下有何打算,明白与沐兰指示了便是。”
百官暗自啧啧,到底是偏远苗南出来的女子,如此直白大胆,丝毫没有廉耻之心,如同未曾开化过一般,却叫他们耻笑了去。
叶霖这才将目光从苏尧身上收回来,沉默了一两秒,道:“京中尚未有适龄皇子,朕见你年龄亦是未足,不如在京中等上一年,待明年六皇子弱冠,再与你完婚如何?”
廖沐兰却是一撇嘴,朗声道:“早闻六皇子殿下风流倜傥,天下无双,必定是红颜良配,只是六殿下尚未弱冠,沐兰等待不及,恕不能从命了。”
叶霖蹙眉,还未说话,便见百官中走出伊人来,正是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摄政王世子封策。
“陛下何必如此为难,臣倒是有个好办法,不知可不可与陛下说来听听?”
“你说。”叶霖声音冷淡,若是封策想要他将这个廖沐兰讨了去做世子妃,听起来是虽是万全之策,他却决计不可能答应下来的。廖沐兰是苗南王女,身后代表着苗南王族,若是叫摄政王府得了她,那还得了?
没想到封策确实是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道:“陛下新登帝位,已过弱冠之年,如今空置后宫也不稳妥,这王女正是貌若天仙,何不收入后宫去,封上一个妃子,不但空得美人,于两国修睦亦是好事。”
此话一出,原本就活络了心思的百官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眼风大作,窃窃私语不绝如缕。
叶霖敛眉,没想到封策会这样横插上一嘴,亦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何意,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珠帘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苏尧,新下一沉,刚要反驳,就听那廖沐兰吃惊地“咦?”了一声。
放眼看去,廖沐兰却是没羞没臊地指着封策欣喜道:“这是哪家公子,确却是气势非凡颇合臣女眼缘。若陛下不肯纳沐兰为妃,也不要将臣女乱许,便许给这位公子吧!”
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50章 赖皮
没等叶霖出言拒绝,一道清淡的女声忽然响起来,声音不大,却叫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处。
“王女这说得是哪里话,苗南王既然不远万里地将你送来长宁,必定是希望两国皇室亲如一家琴瑟和鸣,你要下嫁摄政王府,却是什么道理?”
说话的正是始终沉默地端坐在珠帘后皇后的苏尧,此时却有些随意,一只胳膊搭在凤椅的扶手上,以手撑着尖尖的下巴,容光摄人的脸上竟染了几分玩味的笑意,没在乎旁人的眼光,只继续道:“还希望王女记住,既然来了我大雁境内,便是我大雁的子民,有些主,王女便做不得了。”
黑眸蓦地望过来,死死地盯着她的侧脸,似乎想要分辨出她那莫名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苏尧坦坦荡荡地偏头对上叶霖的一对黑瞳,放柔声音道:“如今后宫着实匮乏,想来此绝色美人能纳入后宫,甚好。陛下说,是不是?”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隐隐已经在长宁城传为“善妒”的皇后娘娘竟然主动提出将廖沐兰收入后宫,叶霖更没想到,此时一双黑眸已是暗流涌动,身侧的手指慢慢缩紧,低低轻唤了一声,“阿尧!”
苏尧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来,用眼神制止了叶霖即将失控的情绪,目光向下瞄去,果然见居于百官之首的那人向前一步,叩了个大礼道:“臣以为娘娘所言极是。”
叶霖偏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苏相苏序。
是了,同摄政王府与苗南勾结在一起相比,将廖沐兰纳入后宫显然更加保险,这人既然对封策生了好感,若是放在宫外,假以时日封策施计勾/引,想必是一勾一个准的。如此祸患,莫不如放入后宫,在眼前好好看着。封策原是何意他不甚了解,可廖沐兰这一示好,分明是把他往唯一一条路上逼。苏尧和苏序这般,又叫他不得不顺水推舟了。
叶霖不说话,苏尧便笑着将他望着,百官见皇后和苏相都松了口,连忙一个一个跟着附议了。眼见着大殿跪了一片,廖沐兰路痴一个骄傲的笑容,将头高高扬起来,道:“陛下可有定论了?”
半晌,那人完全没有任何感□□彩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响起来,“此事容后再议,王女暂且住在芷汀宫吧。”
说完这句话,叶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直到奉见结束,也不见他再露过一丝一毫的笑意,仿佛他人虽在这里,心却早不知道飘去了何方。
倒是宴饮结束后,苏尧拖着层层叠叠的衣服往回走,身后的一十二个宫女忽然都低下头停住脚,规规矩矩让出一条路来。苏尧刚要回头,手腕便被急匆匆追上来的那个人死死地扣住,稍微一带,便将她拉进了熟悉的胸膛里。
叶霖有些恼怒,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拥抱却并不温柔,咬牙切齿道:“苏尧,你不要赌气。”
苏尧笑。她什么时候和他赌气了?他就以为自己是那样一打就翻的醋坛子?未免太小瞧她了!他敢说不知道将苗南王女和封策放在一处有多危险?还是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对封策没了心思,以为自己是见不得封策娶别人才……
不,她不能再想,其实她现在别别扭扭患得患失猜来猜去的模样,同赌气吃醋又有什么区别?苏尧及时打住了自己越开越大的脑洞,推开叶霖,努力露出一个微笑道:“阿尧没有赌气。陛下不是很清楚么,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看起来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为社稷为江山,可他前世为了江山社稷一辈子,茕茕孑立了一十二年。他不要再做那样的皇帝,如果做一个好皇帝便意味着失去她,他宁可做一个昏君!更何况,他现在哪有什么资格谈失去,他何曾拥有?!
“阿尧,你可知道,后宫之事一旦松口,往后的麻烦便会不绝如缕。”她今日这样表态,往后他拿什么堵住群臣之口?难道真的叫他开出一个后宫来?
苏尧却是耸耸肩膀,迈开步子继续朝凤梧宫走,语气轻快道:“陛下是天子,陛下若是不想做的事情,纵然是群臣又如何?苏家是决计不会在这事情上逼迫陛下的。”
这天下虽是叶家的天下,天下的清流,却是苏家的清流,若苏序支持罢黜后宫,自然能找出一万条理由来搪塞,保准叫那些心术不正的大臣们无话可说。不过,好端端地在皇宫里放进这么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苗南美女,苏尧心里也是有些膈应的,叶霖心思虽定,可保不齐那王女使出什么邪术来叫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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