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苏念脚步一顿。
“这事你可以去问叶医生,我给你讲解一下少爷的身世吧。”
“嗯。”苏念放慢脚步,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几乎是停滞不前。
“黎家曾经是个很富有辉煌的世家,只可惜人心难测,内鬼层出不穷,最后偌大的一个公司随着黎家的衰败而迎来倒闭。老爷——也就是少爷的父亲,他是当时黎家的第三个儿子,老爷的母亲据说跟别的男人跑了,我从未见过她一面,所以老爷并不受宠,但是他独立得早,很小就出去拼搏了。”
“黎家是在老爷二十来岁的时候瓦解的,当时黎家只有他一个儿子有出息,倒闭的公司自然由他接手,老爷那个时候心比天高,一个公司完全是困住他的枷锁,于是他经常逃走,虽然总是被抓回来,但老爷趋之若鹜。”
“后来遇到了夫人——少爷的母亲,老爷一颗也才安稳了一些,但是他从不认为黎家是他的家,直到公司起死回生地重新运转起来,他将公司还给将黎家,带着夫人去了国外,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啊,时间过得很快,八年前他是我的少爷,八年后他是我的老爷。没错,黎家最终还是交付在了老爷的手上,夫人也劝他安定下来,老爷这才接手了黎家那座空宅和那家萎.靡不振的公司。”
“之后的事无非就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直到夫人怀上了少爷,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夫人生下少爷没几天就死在了病床上,这对当时的老爷来说是非常大的打击,他因此恨极了少爷,连少爷的名字都是在一个月后经人提醒随便取的。”
“对了,少爷原本叫黎夏,后来才改的名。”
“老爷非常爱夫人,也非常想念她,那种想念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情感,是一种病态的执念,老爷那时每天都在对空气讲话,我问他在干什么,他告诉我他在和夫人说话,让我不要打断他们的谈话。”
“老爷总认为夫人的死是少爷造成的,于是他不停地对还是小婴儿的少爷咒骂,从几个月大一直骂到了少爷八岁那年。”
“少爷八岁生日那天……那真是一场噩梦,我至今想起来都会后怕,那完全是一场屠.杀,黎家被老爷不知在哪得罪的恐怖分子血洗,我也是从报纸上看到的,当时我人在外面采购蛋糕和食物,等我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地板上全是血和尸.体,老爷死在了床上,而少爷……就躲在床底下偷偷地哭。”
“从那天起,少爷精神就不太好了,经常自言自语,有时候性子变得暴躁,有时候性子又变得乖巧,多重人格,便是从那年开始出现的。”
“后来黎家的亲戚接手了公司,只留下黎公馆和一张定时打钱的卡供少爷生活,少爷的病反反复复,在学校上学发生过非常危险的事,于是后来少爷就再也没有出过黎公馆的大门,哪怕只是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
苏念的脚步停了下来,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耳边,老管家的声音还在继续讲述:
“少爷改名只是为了逃避,逃避老爷和夫人的死,多重人格因此一直得不到改善……”
苏念仰起头,灿烂的阳光射.进眼里,轻微的刺疼,她却翘起了唇角。
老管家讲了很多感慨她都听不进去,最后索性打了声招呼然后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用力握紧,苏念不停深呼吸,抬脚狂奔起来。
她现在,很想给黎子言一个拥抱。
很想很想,恨不得立马冲到他面前,然后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他。
***
无论苏念多么想抱一下黎子言,这个想法在看到躺在床上脆弱不堪急需休息的黎子言时,只能宣告破碎。
“叶医生,催眠结果怎么样?”
“嗯很不错。”
叶医生难得脸上露出了点不带丝毫鄙夷嘲讽等负面情绪的笑容。
“为什么你不直接对少爷做催眠?”
“他在逃避,我需要的是他极近情绪巅峰的状态,这样,他就没办法冷静了,毕竟他身体里住着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格。”
叶医生说着,瞥了眼苏念,笑道:“可是这样的人格,也难过美人关啊……”
“什么?”苏念不明所以。
叶医生也不打算解释,淡淡地转移话题:“你好好照顾他,尽你工作的本职。”
“是。”
“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嗯……等等,叶医生你不打算留在这?”苏念讶异地看着他转身正欲离去的背影。
“你知道为什么他待在黎公馆里不出去么?”叶医生不答反问。
“为什么?”感觉会听到和老管家不一样的答案,苏念果断追问了。
“因为这里,就是一座最大的医院。”
叶医生双手插袋,只留给苏念一个潇洒的背影。
医院啊……所以黎子言是唯一的病人么?
苏念感觉像是听了个冷笑话,哭笑不得。
躺在床上的黎子言安安静静的,根本不像是前不久还掐着她脖子发狂的那个人,苏念看着黎子言惨白得连淡青的血管都清晰可见的手臂,心里冒出浓浓的酸涩。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如此希望这个内心支离破碎的少年能够恢复正常,获得属于他的幸福。
☆、第45章 【扑倒分裂少爷·完】
深夜,苍穹一片漆黑,雪花零零散散地纷扬落至雪地,与积雪融合在一起,拥抱大地。
万物静寂无声,雪花融入雪地里毫无声响,风轻轻吹过冷清的枝头毫无声响,万物安静地生长。
月光也凉凉的,不带温度地照进了哪家悄然的窗子,地板上一道人影渐渐拉长,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那人的身形渐渐出现在月色中,柔软的黑色短发凌乱散开,有几缕发还微微上翘,落下浅浅的阴影笼罩在发里,肤色苍白,眼眸漆黑,嘴唇淡淡地不显血色,身着简单的黑白色休闲装,一只手轻拽t恤衫一角揉捏着,穿着黑色的短袜轻手轻脚地踩在铺满了一地的羊毛毯上。
眼看前面是一扇微敞的木门,他加快脚步,一把扑上了木门,握住门把手,透过门缝看见房内一室寂静而那人正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时,才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月光照在床沿,他看不清躺在床上的她是怎样的神色,倒是清楚地看见了床头柜和放置于床头柜上的手机。
黎子言静静地站在月光照进房间的那一块地方,整个人从头往下到处洒满了月光,他也正好能看见她的恬淡安静的脸蛋,在黑夜里令人怦然心动。
他不发一言,面无表情,不动声响地静静注视着苏念,像是一尊石像,安静地守望着他唯一的信念。
时间仿佛静止不动,黎子言感觉不到一点流逝的痕迹,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
直到苏念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缓缓睁开眼时,他平静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崩裂。
“哎?少爷?”苏念吓了一跳。
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家少爷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什么的真是不要太惊悚啊!
“苏念。”黎子言低唤一声,长睫低垂,眸子被落下的一层阴影盖住,看起来深不可测。
“怎么了?”苏念连忙坐起身。
“苏念。”黎子言坐至床沿,重复地念叨着,“苏念,苏念……”
苏念不再说话,张开手抱住了黎子言,他没有推开她,反倒抱紧了她,低声喃喃:“苏念,我梦到妈妈了……”
苏念一愣,轻轻拍了拍黎子言的后背。
黎母一直是黎子言的心结,怎么这会儿他突然梦到她了?
“妈妈很漂亮,像照片上我看到的那样漂亮。她说不怪我,她说不是我的错……”
“苏念,你知道么?妈妈她不怪我,她说不是我的错……”
黎子言的声音几乎哽咽,苏念感觉放在她后背的手一紧,颈肩有滚烫的液体滑落。
“我好开心,苏念,我不是不该被生下来的孩子,妈妈承认我了……”
苏念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抑制住自己差点流下来的眼泪。
这个因母亲死亡而背负了好几年骂名最终成为了心里一个郁结的少年只是做了个母亲并不怪他的梦就开心得哭了出来。
他的眼泪滚烫炙热,几乎灼伤她的心脏。
苏念轻轻地拍着黎子言的后背安抚他,耳边是他哽咽的欣喜,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财宝,向苏念一一诉说着。
陪伴有时便是最好的安慰,黎子言只需要有个人在,那个人必须是苏念外就什么都不强求了。
苏念便安静地陪着他,听着他的难过,听着他的欣喜,听着他的曾经。
月光如水,寂静流淌。
***
自从黎子言梦到黎母后,黎子言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好,叶医生感叹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心结也解得差不多了。
确实,苏念根据叶医生的指导“治疗”了黎子言三个多月,却不及他一个梦的功效,虽有不甘,但黎子言能恢复正常才是件重大的事。
黎子言的眼神不再空洞漆黑,他的眼里渐渐有了光泽,黎子言的思绪不再混乱不堪,他能仔细记得发生过的事,黎子言的人格不再经常切换或者混淆得像是再生分裂,出现在苏念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黎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