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
曲牧夷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怎么了,女婿难道还以为她会在药方里面动手脚吗?
苏子澈等黄绢离开,才问自己解释。
太皇太后经年都服用太医院的药,身体早就习惯了,再说这一次病情不重,又是心病为主,要是真问出是服用了太医院以外的药方,恐怕不利于病情的恢复。
曲牧夷听他很有耐心的说话,语气温和,声音清朗,一点儿都气不起来了。
白棠很感激的看了阿澈一眼,他比她适应的都好,而且始终彬彬有礼,叫谁都挑不出错来。
“棠棠,请母亲一起到府上住。”
苏子澈安排她们坐上车,他是骑马来的,更何况和岳母同乘一车,不合规矩。
白棠默默看着母亲,听她怎么说。
“住在王府也好,回头再进宫的时候,也方便的多。”
白棠憋着,憋着,一直到两人都在车上坐定了,马车缓缓驶动,她才问了一句。
“母亲到底是怎么进宫的?”
明明不会武功,更不可能飞檐走壁,要说用催眠术控制住阿四,那还不至于太离谱,进宫毕竟要在这么森严的守卫底下过。
白棠压根没想明白。
“我有这个。”
曲牧夷将一块腰牌取出来,递到她面前。
白棠低头看了看:“钟扶余给你的?”
“嗯,他说拿了这个谁都不会过问,可以自由进出宫门,这孩子果然就是能干。”
“你让他在民间造势,又到宫中伴君,都是为了这个?”
“其他的,还能为了什么?”
“他不是曾经出现过,在你与父亲落脚的那个村子。”
“虽说,我失忆了十几年,后面三年半,陆陆续续其实还能想起一点片段。”
曲牧夷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有一个孩子,她想找到孩子,就凭着微弱的讯息,让钟扶余摸索着去找,还的确是找到了生白棠的准确位置。
大概,这半生中,怀~孕生子,中毒临危,都是在那里发生,所以太刻骨铭心。
“在那里,他为了询问清楚,特意住了大半年,否则我要全部想起来,恐怕还要等两年。”
所以,阿澈的眼线,查到关于钟扶余的过往,其实都是半真半假,故意留下的线索。
钟扶余这人的确聪明,就是她不太喜欢。
“你们应该见过的。”
嗯,见过,不但见过,他还差点被香菜打了,他回去告诉你老人家了吗?
“见过,不熟。”
“这话说的,太伤人心。”
白棠心说,我已经嫁为人妇,我要不这样说,就更伤人心。
“小钟每次回来都夸你,想想也对,你是我的女儿,能不好吗?”
曲牧夷抬起手来,双手都敷着黑纱,她见白棠的关注点下移,立刻明白了。
“你是觉着这样施针不方便,放心吧,都这些年了,我已经练出来了。”
白棠握住她的手,其实有些想哭的,被她一说,又转而笑了。
母亲都不介意的事情,她更加不用计较。
碧逑国,碧逑国,父亲母亲的仇,她借着阿澈的手,已经报了大半。
“不用伤心,那时候,我也没让他们好过。”
白棠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卢姐姐也是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
“但是,你父亲后来为我做的那些,那些事情,本来不应该他来的。”
白棠才冷静下来的心,眼眶一热,赶紧转头,假装看向车窗以外。
曲牧夷的手,很轻柔的摸过她的头发:“他一来报仇心切,二来知道事态紧迫,如果他的父亲松一松口,不知道又要搭进去多少无辜的人,所以才舍得放下你,别怪他,你别怪他,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别怪他。”
白棠忍住的,曲牧夷反而没忍住,她哭了。
哭的时候,紧紧握住了白棠的手臂,哭得那样委屈而伤心。
“你和他这么像,这么像,我应该早些想起来的,应该早些来接你的,阿棠,你受苦了,是母亲不好,是我不好。”
白棠听她这样一说,哪里还忍得下去。
明明已经容貌尽毁,明明已经连自己都遗忘了这么多年,她始终不当回事,却把所有的亏欠都咬得一字一句,刺着记忆中,不复明朗的过往。
“母亲,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没有的。”
“阿棠,阿棠,我的可怜丫头。”
白棠伏在曲牧夷的膝盖处,哭得不能自己,这一路,皇宫到陵王王府,明明没有那么远的距离,而马车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就像是有人特意留给她们合适的空间,让她们把在宫中,苦苦抑制住的,初初见面的心情,尽数的释放出来。
白棠哭一阵,停一阵,想想又开始哭。
明明,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
她成为白棠,其实年数没有别人看到的这么多,前十三年,都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可是,这席卷而来,根本不能控制的伤心,是因为身体中那个白棠留下来的吗?
白棠不清楚,她也不能问别人,她把自己当成白棠,而且没有犹疑,哪怕在直接挑起白岩一家最艰难的时候,她就是白棠。
而曲牧夷是她失散多年的母亲。
其他的,其他的都被淡化了,都被抛之脑后了。
等到马车再次停下来,白棠哭得太累,她几乎没有力气走下车去。
车帘被掀起一角,在车外的那个人,似乎一直明白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今天太累了,无论想说什么,都等到明天就好。”
曲牧夷特别温柔的对苏子澈说话。
“我也累了,原来欢喜比伤心更让人心神俱惫,让我在客房,先好好睡一觉。”
☆、942.第942章 :一家亲
苏子澈素来都是很有打算的人,客房是早早就备下的,还让香菜过去伺候。
香菜毕竟在王府时间长久,很知道该说什么。
曲牧夷在宫里其实也没怎么睡,到了王府反而松口气的样子,洗漱以后,倒头就睡,没有多余的话。
香菜听候命令,准备彻夜守着人。
不过,她是听说了,这位曲夫人出手,连阿四都扛不住,她在心里头,大概计算了一下,自己和阿四的武功好歹,想想还是放弃了,也跟着在小榻上倒了。
苏子澈一路抱着白棠,没有松手。
白棠哭得太累,等回到屋中,眼睛都是肿的,甚至整张脸都肿了。
苏子澈心疼的什么一样,双手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
“阿澈,我真是个太贪心的人,明明母亲还活着是好事对不对?”
苏子澈哪里顾得上这些,让麦冬赶紧去打温水,又说不是有个药膏,擦了能去浮肿的,赶紧的取来。
一回身,白棠可怜兮兮的抓~住他的衣袖:“阿澈,你听我说完。”
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苏子澈哪里还忍心,跟着在床沿上坐下,一副预备要聆听的样子。
白棠一看他这么配合,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是抓~住他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其实,事情发展到眼下,比苏子澈预想的还稍微要好些。
还以为白棠的生~母真和母后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会儿仔细听听,虽说牵涉到些宫中秘闻,其他的,都不太严重。
而且曲牧夷的伤,也和宫中人无关,都是碧逑人下的毒手。
反过来一想,倒是同仇敌忾了。
母后这样不喜,可说到后来,曲牧夷还是替她治病开药,没有丝毫的心结。
两位长辈,把以往的不合放下,多半会渐渐好转的,而且看样子,曲牧夷并没有要常住下去的意思。
偶尔来做客,他有很多法子可以盛情款待。
“母亲,母亲,她真的还活着。”
“嗯,还活着,虽说中间吃了不少苦。”
“她也不知道父亲是为了她……”
“不知道,可你父母当时也是铁了心的,就是知道,两个人也毫无畏惧。”
两个只有医术没有武功的人,一路无畏前行,抵挡住碧逑国的侵蚀,将乌香的传播掐死在最初期,这么多的事情,但凡认真一想,都觉得很了不起。
回头,苏子澈预备将这些整理的简洁明了些,都告诉母后。
母后晓以大义,会走出先帝早逝的阴影。
“其实,她想做个好母亲的,她没有故意要抛下我。”
“她是中了很重的毒,身不由己,你看她一旦想起来,立马就来找你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忐忑不安,要知道,她见你,和你见她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阿澈,怎么,我听你说着说着,心里就好过了许多。”
“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
“母亲呢,母亲走了吗!”
白棠忽然又紧张得坐起来。患得患失。
“没有走,没有走。”苏子澈看着眼前人,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那她怎么不在这里?”
“岳母也累了,送去客房休息。”
“有没有人守着?”
“有的,特意派了香菜过去,香菜对你的事情了解多些,要是岳母问起来,也能有问有答。”
“要是母亲想偷偷走,让香菜留住她。”
“香菜肯定有这份心,但是有没有这个能耐,就不好说了。”
苏子澈拍拍白棠的手背:“好了,你累成这样,如果明天还想母女好好叙话,这会儿必须要落实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