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保长认得是同村的,回头是该好好答谢。
“这么小的事,白叔的伤是要好好养着。”
石头也在看着白棠,他的眼力劲好,方才见她举着灯笼,头发被风吹起来,俏生生站在村口,有些恍惚。
才一转眼,白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保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着道:“你们两家就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要认这么久,白家姑子小时候不就喜欢跟着石头身后,整个村子的男娃,哪个都不敢欺负你。”
☆、4.第4章 :愁苦
“李叔,这都多少年的事情,我这三年没回过家,她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白棠听了才想起来,这个石头应该就是住在隔壁,石家的大儿子,石家还有个姑子,长得颇有些姿色,娘却让她不要与其多说话,说是那姑子有些妖里妖气,不像正经人。
“石大哥。”白棠赶紧喊了一声。
石永言低声应了,白棠的声音比以前更好听的,他听过一种琴音,淙淙流水般,用来形容她这个人十分般配。
“原来你一走就是三年,日子过得可真快。”保长叹口气道,“今年大旱,哪家的收成都不好,你回来帮衬帮衬家里头也是应该的。”
“正是为着这个。”石永言又多看了白棠一眼,都落在保长的眼底。
“也是巧了,三年才回来,就救了老白。”
“那是白叔福大命大。”
说着话,已经到了白家院门前。
白棠等阿悦开了门,阿悦见爹爹好端端出门,却被抬着回来,六神无主,差点脱口要喊娘。
被白棠一把扯住,压低了声音道:“小弟好不容易才歇下,等会儿进屋再说。”
她将自己的屋子腾出来,将父亲挪移到床上躺好,动作再轻,搬动的时候,还碰到了伤口,白岩低低喊了两声,睁开眼来。
“爹,回来了,回来就没事了。”白棠隔着薄毯,按住他的手。
“这话说得不错,回来就没事了。”保长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石头,花了多少诊金,同白家姑子说明白,回头一并都该还给你。”
“这个都不用急,你先照看着白叔,我也回去见见爹妈,回头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过来喊我。”石永言的一双眼就没从她身上挪移开。
白棠先谢过保长,又谢了他,将两人一起送到门前。
保长还在问话:“你这次回来,多住几天,你娘身体也不见好,多少是惦记着你。”
石永言闷闷的嗯了一声,再转过头去,白棠已经将门关上了。
“村子里的姑子,就属她长得最齐整,人又乖巧。”保长像是看出了门道,摸着胡子笑。
石永言摆摆手,不多说一个字,自顾着回家去。
白棠知道爹已经醒过来,拉过阿悦守在床前。
“爹,我先去做点吃的,你来回赶路,一定饿了。”
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将这些话说完,但是视线忍不住往伤腿上看去,伤得这样重,若不是正好有相熟的人经过。
白棠禁不住哆嗦了下,家里头的顶梁柱倒下了,她不能哭,不能哭。
但是想到白天的时候,上门来讨债的,搬弄口舌的,还有病情反复,再经不得惊吓的小弟,白棠鼻子发酸,眼圈顿时红了。
阿悦也是眼泪汪汪的看着:“大姐,爹是不是很痛?”
白岩的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似乎想要去摸阿悦的头发,整个人都使不上劲,白棠赶紧拉着阿悦凑近些:“爹,已经回来了,就好好休息,欠的债,我们另外想办法。”
看爹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天的忙碌奔波都白费了。
白岩的眼睛暗下来:“讨债的,讨债的是不是上门了?”
“不担心这些,爹,没事的,只要你还好好的,就没事的。”
“都是我没用。”
白棠听不下去,生怕当着爹爹的面失态,赶紧快步往灶房里走去,灶头的火没有灭,还有点余温。
她蹲下去,将干草往炉膛里拨了几把,火苗慢慢****上来,烧得旺起来。
白棠切了些菜干,将一个红薯洗刷干净,削皮切开,煮进锅中,等水开的时候,热气蒸上来,她抬手摸脸,才知道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幸好是躲在这里,谁也看不到。
她哭了会儿,再用衣袖将脸印干,哭过一次,就必须要重新振作起来。
白棠将碗柜底下的抽屉拉开,里面铺着一层软软的干草,放着几株药草,都是她在山中偶尔得了一株,舍不得拿去抵钱的。
有些药材,到了药房,价格连着翻几番,不如留在家中急用。
她手中抓起的,正是一株铁线草,叶片极小,仿佛一粒粒赤色小虫,那个药房掌柜的清单中,也有这一味。
白棠找出石臼,将铁线草捣碎,倒在碗中,汁液鲜红,能够生肌止血。
再想了想,又加了些野茼蒿进去,骨折的人,半夜最是难熬,野茼蒿有安神助睡眠的功效,希望能够减轻爹爹的痛楚。
她将红薯汤和草药汁一起端进屋,徐氏已经坐在床头,夫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阿悦手中抱着依然睡得香甜的石娃。
“爹,吃些热食,还有这个草药汁,也一起吃了,伤口好得快些。”
徐氏回过头来,接过碗:“这统共一天的功夫,家里头出的事情,便是成年的男人都扛不住,我同你爹说了,胡氏那个泼辣子,这般不好惹,也让大姐儿轰了出去,你爹还不相信。”
“爹,娘说的都是真的,大姐提了一大桶的井水,全部都泼在胡氏身上,她逃得比只老兔子还快。”阿悦接嘴道,“大姐真是了不得。”
“为难大姐儿了。”白岩知道徐氏说这些,是想让自己放宽心,心口酸涩难挡,还要勉强露出笑容,“这样的妇人,以后少搭理便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白棠见白岩皱着眉头将极苦的草药汁喝下去,从一旁的碟子中,取了颗山里果儿,“爹,吃个果子漱漱口。”
“这些都是你从福明山找来的?”白岩咬了口山里果儿,又酸又甜,人一下子都振作起来。
“爹要是喜欢吃这个,我明天再进山。”
白岩将红薯汤吃个底朝天,喊徐氏将两个孩子带去睡觉。
屋中就俩下他们两个。
“讨债的说,几时再来?”
白棠瞒不下去,老实回道:“说了五天。”
“明哥这人一直不好应付,能够松口给五天,已经不容易。”白岩看一眼她。
外头吹了风回来,加上点火煮食,双颊像是抹了一层蔷薇的颜色,他心里头担忧的还不能明着同大女儿说,脸上显出一层愁苦。
☆、5.第5章 :狠心
“爹,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其他法子的。”
白棠嘴上这样说,心里头却明白,今天爹决定出门,已经是釜底抽薪,没有将十两银钱借回来,又摔断了腿,恐怕这一次家里头是凶多吉少。
白棠守在床榻边,等草药汁起效,爹爹翻动几次后,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起身将灯芯拨小,屋中留了很淡的光,她依旧不放心,蹑手蹑脚搬张椅子,坐在床尾。
又过了会,徐氏摸进屋,示意让她去隔壁睡,她想到娘亲的病没好,哪里肯依。
徐氏执拗地拉她往外走,声音压得极低:“明天你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整晚不睡。”
然后,徐氏摸摸她的鬓角,笑容很软和:“娘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也才是个十四岁的姑子,还是个孩子。”
娘亲的手,像是摸到白棠的心尖。
“那么我就去睡会儿,娘要是累了,我再来换班。”
“好,娘守不动了,过来喊你。”
白棠到了隔壁,阿悦把石娃搂在胸口,俩人都睡得香甜。
这间屋子大些,床铺也宽敞,白棠脱了鞋,却不敢脱去外衣,想好了小睡会儿就起来,和衣躺下。
天蒙蒙亮,从家中出发到福明山,爬上爬下,回到家又闹腾一场,再将爹爹接回来。
白棠的身体累极了,然而两眼还是合不上,很多记忆的细节冒出来。
她明明到这里才一年多,家里头的环境不好,那么辛苦劳作,不过是勉强维持温饱,她却将自己真当成这个家的一员。
便是到了眼前的窘境,家人之间都不曾埋怨彼此,实在是难能可贵。
白棠想要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尽力过得好些。
半梦半醒的,她听到小小的,压抑的哭声。
白棠顿时惊醒了,以为是爹爹的伤处恶化,一股脑儿爬起来,却同阿悦两个大眼瞪小眼,看到一处。
“是你在哭?”
“大姐,我实在害怕的厉害。”
阿悦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磨蹭到她身边,手臂软软的抱住她。
“别吵醒小弟。”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睡得没心没肺的。”
白棠不放心,手指从被窝底下摸过去,找到石娃的手。
不再是火烧火燎的体温,小孩子的手心还带着湿汗,,她稍稍放心。
阿悦挤过来,脑袋挨在她胸口:“大姐,我们是不是欠了那些人很多钱?”
“也不算多,就是我们暂时凑不齐。”
“五天以后,他们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