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了不自知,但朱显不许朱碧莲唤醒她,还给她搭了一个薄毯子,直到外面骚乱,她从深沉的睡意中惊醒,豁然出来,凉风袭身,她寒战过后,树上的月亮比树上的人还要耀眼明亮,才想到时间不早了。
“我,我这就去让桐伯准备马匹?”朱显的神色闪烁,有些莫名的愧疚,对上萧锦娘清冷的眼神更是一颤,“我只是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再有下次,我定不会与你多说一句。”
朱显没有见过萧锦娘冲他发过脾气,被她这样一打击,顿时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锦娘,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希望你尽快恢复体力而已!”
“算了,我不想听。|”
黑衣人见萧锦娘真的羞恼,知她意识到天色已晚,悠悠然从树上落下来,挡在萧锦娘的面前,“我的马车在外面,你敢不敢坐?”
“滚一边去,你们没一个好东西?”萧锦娘抬脚踢了他一腿,那人却也不躲闪,吃痛地皱了皱眉,眼也不扫朱显,毅然跟着萧锦娘从门口出去。
萧锦娘盛怒,华生看朱显的脸色难看再不敢迟疑,上前给她带路,萧锦娘一言不发地借着月色走过垂花门,穿过游廊,走到小桥边第四个台阶的时候,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困乏,向地上栽下去。
“明明自己就是个病人,还打肿脸充胖子,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会给人看病啊,她一个将军夫人难道会没有人给她治,蠢材!”那黑影尾随在萧锦娘的身后似乎早就看出她体力不支,还是耐着性子不去搀扶,直等她自动送怀。
“无耻之徒,谁让你接住我了,将军府的地面比你家的床还要舒服,我自愿歇在这里,管你屁事?”
“你这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一个大家小姐开口床,闭口屁事的,难道你知道自己嫁不出去,要破罐子破摔?”这人一脸的荣华潋滟在月光下,萧锦娘看着他扶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就觉得这人过得太惬意,不给他点刺,她就浑身不自在,“神出鬼没的臭虫,你色胆包天嘴里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吐出象牙来?”
“懒得离你。|”席绍戎听她的揶揄,嘴角抽抽。
萧锦娘看他受瘪,心里豁然清灵,“你不要告诉我娄家来接我的人是你这个臭虫?”
席绍戎面不改色:“萧小姐总是这样伶牙俐齿,怪不得吐不出象牙。”
“你放开我,我现在突然不想回娄家了,在这朱家有吃有喝,还有朱显这个小朋友陪着玩,谁愿意跟一个臭虫同车?”萧锦娘挣扎着想要逃出席绍戎手臂的束缚,没想到他竟然在华生的引领下,在朱显的尾随下,甚至在将军府暗藏的大小人物的面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席绍戎,你混蛋!”声音愠怒,却因为力气尽失,传播到空气中就变得软襦娇宠。
席绍戎明显一顿,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饶是骂他,也能让他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
他是怎么了,以前多少人喊自己的名字,喊的都不过是一个称呼,可是她这一声却仿佛拿着锤子在敲打他的心脏,无论他怎么用定力逃避,用腹黑掩饰,还是摆脱不了她的影响。
“你如果再动,我就把丢到桥下喂狗?”
“喂狗也比在你身边强,你快放开我?”
萧锦娘声音虽然强硬,但到底是底气不足,她明明知道在他面前她会不受自己控制,可他还是会千方百计来招惹她,明目张胆地招惹她,偏生还总是能打着娄家的旗号,让她这个要回娄家的人无可奈何。
一时间她心里万念俱灰:表姐啊,表姐,我刚刚救了你,你怎么能让一个臭虫来接为你挡过一死的表妹,你不知道你表妹是个病秧子,还是个外强中干的病秧子,根本躲不开那臭虫一副高山仰止的气场啊?
“如果你觉得挣扎有用,那我不介意抱你更紧些!”席绍戎说完,饶有兴味地看着低头不语也不再奋力挣脱他的萧锦娘,“你,你真是太瘦了,怎么感觉像是一个竹竿在我手里横放着呢?”
他说完这句似轻若嘲的话许久怀里的人都没有回应,反而打起了轻微的鼾声,席绍戎转身对身后的人道:“马车就在门外,各位留步吧!”然后纵身一跃飞到了马车前。
可能是气急了,也知道反抗无用,便顺其自然了?
席绍戎唇角微启。蓝灵见他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心里惊讶却也不敢多问,急忙探身给他挑开帘子。
席绍戎抱着萧锦娘弯腰钻进车厢里,在错开萧锦娘的身子防止她碰头的时候虽然有些吃力,但丝毫不显狼狈。
蓝灵放下帘子,一言不发地驾起马车。
蓝灵走后,将军府还有一辆外表朴素内里奢华的马车也随着他们的车辕慢慢启动。
“主子,属下在这里看了半天,这车里的人的确是席绍戎将军,他抱着一个女子上车后没有回他的将军府,行驶的方向却是娄府。”
小童驾着车,一副不解李慕方为何在月圆之夜不急着去赴皇上的中秋赏月之夜,却偏偏来到一个将军的门前来窥探,看到还有一个和主子一样让人看不透的人刚走,他心里平衡了。
“他一定是送萧小姐回娄府了。”李慕方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黑影,凤目轻轻一眯,说不出的风华绝代,俊美绝伦,“看来这娄府和席府的关系匪浅啊?”
正文 第99章 人心
“主子,我们还要跟吗?”小童看他神情恍惚,大气不敢出。
他现在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跟在李慕方身边也有几年了,从未见过他身上散发出今日寒欺霜雪的冷寒之气。
主子这是怒了,他低头抬眼的时候又看到一辆马车从南驶去,忽然警惕起来,他张开小口,指着那车子的方向:“主子,那个马车也是来朱府私访的吗?”
李慕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暗绿的轿帘遮的严严实实,而那赶车的人似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行踪,离弦的箭般向皇城驶去。
“查,悄悄地跟上去,看他们去了哪里?和什么人接触?今晚都见了谁?”
“主子我把你送到皇城再去查办可好?”小童边说边主意查看李慕方的表情。那知他刚看到李慕方冰晶般的眸子,便再也不敢耽搁片刻,行身向那辆车而去。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望着萧锦娘的马车在昏暗的月色中消失成一片影子,李慕方站在马车前,对着月亮淡淡地吟完那首诗,眼帘静静垂下,纵身跳进马车,再不做停留。
马儿仿佛有了灵性,在李慕方内力的催动中踢踏赶路。
今日是八月十五正值月圆人和之际,闹的沸沸扬扬全城可知的护城河放生之事经过一下午的沉淀,已被这拥有美好寓意的中秋佳节取代。所经之处,都是祥和热闹的氛围,他在车里听着也觉得没有了先前突袭的患得患失感。
中秋之夜,月亮最圆、最亮,月色也最皎美。家家户户把瓜果、月饼等食物,摆在院中的桌子上,一家人一面赏月一面吃月饼,正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这是多么美好的图景,想想都觉得垂涎三尺。只是不知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陪在他身边赏月吃月饼的人是谁?
李慕方一边感慨,一边听闻街上的各种声音,想必此时的街上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已经繁杂地摆在闹市路两边,各种各式的彩灯:芝麻灯、蛋壳灯、刨花灯、稻草灯、鱼鳞灯、谷壳灯、瓜籽灯及鸟兽花树灯等也挂满了树梢。
可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酉时过后,人流更加潮涌。
拿着花灯抱着兔爷玩的放眼能占了一半;手里提着花形颜色不一花灯的妇人,背着自家小孩的壮年男子比比皆是;年轻男女在护院或丫鬟的陪伴下倾巢出动,人们登酒楼,呼朋引伴,似乎要乘着这皎洁浑圆的月乘风追随嫦娥奔月的神话归去。
树梢头的灯谜同样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人们将灯上的精心装饰对比,阐释一番,再玩味灯上上字谜,直到心满意足才肯离开,可下一个目标又是找到有趣的花灯或兔爷边饮边酌,且笑且谈。
与此同时,人们争先传颂着皇上放红锦为民祈福的恩德,对皇上爱民如子的作风大为拥戴,而且戌时之后,皇宫里的望月台将燃放焰火,人们玩的累了,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脖子上骑着小顽童,手里点着自己做的花灯,丫鬟带路,护卫开道,雄赳赳气昂昂向皇城赶去。
热闹而杂乱的御花园内,一袭明黄龙袍加身,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的男子此刻轻捻胡须,目光灼灼地看着围坐在他身边的一众人等。
太子,三皇子,五皇子,九皇子,内蒙太子,代王,代王世子,齐王,齐王世子,赵丞相,朱将军,六公主,七公主,八公主,慈云法师,基本上该在场的都在了,不该在场的也来了。须臾,他在一个挨着赵丞相赵明怀的位置上凝视片刻,遂看向了身边的坐了下手位置的皇后,皇后迎上他的目光,还未回应,他便已冲着身边的刘公公道:“中秋佳节月圆人团圆,怎么能少了我们勇猛无敌的大将和体质孱弱的四皇子,快去派人把席将军和四皇子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