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在旁边悄悄的看向楼晏的脸色,还真的是有一点点苍白,虽然仍然是那么清俊好看的,但比起平日里的模样,倒也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憔悴,怪不得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原来是这么回事。
楼晏也没有因为太后这番话而多说,只是笑了笑:“孙儿这病倒是不严重,不过最近的确是因为深秋的天气不适,莫说是孙儿这体质都已病倒了,连母妃的身子在这些日子里也没少受折腾。”
太后轻叹:“也是,这几日的风特别大,哀家前些天被风吹着了,这头就疼了几天,这两日也甚少出门了,等到再过上一个月,下了雪,也便能好上许多。”
“哎?对了。”太后忽然看向一直静漠的立在一旁的九月:“寿宴那一日,老十六你不是有意要叫月儿去良辰宫中为你母妃探诊么?哀家听说因为前几天月儿起了疹子,一直避于见人,连你的面子都没有给,你亲自去了丞相府请她,她都没答应跟你进宫呢。”
太后一边说一边笑:“月儿这孩子的确是年纪小,不太懂得事故圆滑,先是折了你老十六的面子,再又被哀家连召了五六日方才进宫,若不是哀家知道她年纪小不太懂得这些人情事故,旁人都会以为她这丫头年少轻狂架子摆的极大呢。”
楼晏这才转眸,看了九月一眼,那一眼极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转瞬便是随着太后笑了笑:“太后说的是,苏丞相家的这位四丫头,性子的确是倔的很。”
太后更是笑道:“是啊,是个倔丫头,哀家倒是喜欢她这种脾气,年纪小,又聪明,却更也简单真实,能让哀家开心,所以正想留她在这宫中陪哀家,不过这丫头暂时还没答应。老十六,你向来是最懂哀家的心思的,你的话也向来有道理,不如替哀家劝劝她。”
九月在一旁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不言不语,继续将自己一“倔”到底,反正太后不是正说欣赏她这种脾气么,那她就继续演着。
楼晏这时却是又看了她一眼:“哦?太后如此挽留,明珠县君竟是没有同意?”
九月垂下眼:“十六爷,臣女并没有拒绝,只是这正跟太后说的开心着呢,就被十六爷您给打断了……”
楼晏的眉目一顿,顿时瞥了她一眼,太后却是当即就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老十六你看看,这丫头的性子有多乖张,她这是把罪都推到了你身上去了,怕哀家怪罪呢!”
楼晏淡笑:“这种皮实的丫头,怕也是只有太后您能收拾得了,不过……”他顿了顿,淡道:“孙儿此时忽然赶来昭仁宫,自然也是听说了这明珠县君进宫的事,思及我母妃的病,料想这满脑子稀奇古怪的药理和医术的丫头兴许能医治出些效果来,便也抱着这一打算直接来了这里,特意向太后您来抢人了。”
“哦?老十六今儿是来跟哀家抢人的?”
即便是这样,太后仍然笑的很是开心。
九月看得出来,这太后是不敢轻易拉拢楼晏,一方面是因为楼晏的兵权在手权势滔天更又极得民心,绝对不能轻易招惹,必要处处客气着,一方面也是因为太后真的喜欢这个孙子吧,老人家此时看见孙儿来探望她时这眉开眼笑的样子,不像是做假的。
楼晏微微勾唇:“明着是来抢人,实际自然也是因病中体弱久睡,睡梦中想起幼年时曾常围绕在太后膝下的时光,感念时光易逝岁月已老,忽然甚至是想念太后,便就借着这么一个理由来探望您老人家罢了。”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会儿,不知究竟是否有所动容,但却还是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放眼朝中这些皇子皇孙,也就只有老十六你还有这份心……”
第288章:并不是自做多情
太后说完,便抬起手放在额间,靠在阔床的一旁。
楼晏始终眉目轻和,嗓音清澈而低沉:“天家之地,本就难以享受民间最为平常的天伦之乐,太后年过八十仍要为儿孙操心,孙儿看在心中,自是有所感叹。”
太后哼笑,摇了摇头:“老十六,你这孩子向来都是看得最明朗的,远走北漠,远离纷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九月有些惊叹了。
太后今日与楼晏之间的对话完全和那天在寿宴之上的感觉不同。
那天是百官同贺,太后字字铿锵更又咄咄逼人,而今日的太后,面对眼前这个难得来请安的孙儿,却竟然是这么多的感慨,甚至竟将心事泄露。
楼晏没有再多说,只是恭敬的对太后俯了俯身:“孙儿只是习惯北漠的生活,并无它想。”
太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笑着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你既是特地来找月儿这孩子,叫她为良贵妃探诊的,哀家也就不留你们,连召了这丫头五六日才终于把她叫进了宫里来,结果却被老十六你给抢了去,真是……”
太后一边说一边笑着摆手:“去吧,哀家这会儿正头疼着,不过月儿这丫头性子是倔了点,哀家却是喜欢的紧,你可别太严厉了,免得吓着她。”
“太后放心,孙儿又不会吃了她,怎会将她吓着。”楼晏说的一本正经。
九月陡然黑了半边脸。
太后却是笑着摇摇头:“虽说月儿是你将来的侄媳妇儿,但你们毕竟是年轻人,总是会少一些代沟,哀家老了,这个天下,将来都是你们这些孩子的天下,而哀家能做的,不过就是垂死挣扎罢了……”
说着,太后便起身,由宫女扶着向后边的珠帘方向走去。
九月还杵在一旁,恭敬的说了句“恭送太后”,便直起了身,再转过眼时,便见楼晏静默的立于正殿中央,薄冷清淡的眼神正淡淡的落在她的脸上。
她一滞,克制住脸上的神情变化,没去直视他的眼睛。
嗯……莫名的……有点难以直视……
楼晏亦是目光如雪,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向外走。
九月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一起走出去,待随着那道素白的身影走出昭仁宫时,九月以为他会回头对自己说些什么,可随着他走了有一会儿,他都没有理她。
“殿下。”
这时,从另一边的侧道上走来两名宫女,那两名宫女手中拿着一件披风过来,看见楼晏已经从太后的宫里出来了,便忙迎了上来,恭敬的行了礼。
楼晏没有看那两个宫女,径自沉默的向着前方走,九月看的有些奇怪,再又瞧着那几个宫女拿着的披风应该是他的,这会儿秋风很凉,他面色有些憔悴该是真的病了,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穿的这么少就来了昭仁宫,就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
两个宫女在后头默默的走着不敢主动上前将披风给晟王披上,九月下意识的随手从那两个宫女手中接过披风,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直接抖开披风在他肩后披了上去。
楼晏的脚步这时忽然一顿,九月正好趁机转身到他面前将披风前的系扣给系了上,手指无意间触到了他颈间的皮肤,触手滚烫至极,她不禁手微微一僵,抬起眼看向他:“晟王殿下,你在发烧……呃,臣女是说,您的身体子很烫……”
楼晏没有拒绝她为她穿上的披风,因为九月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眸光低垂,看着眼中露出关切的小丫头,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抬眸望向倚亭轩的方向:“先随我回倚亭轩换身衣服,稍顷便去良辰宫。”
九月挑眉:“晟王殿下连去见自己的母妃都要特意换一身衣服吗?”
楼晏却是淡淡的抿着唇,并未言语,在九月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似乎不太好而向后退开两步的时候,他便直接面色寡淡的继续向前行去,压根没有要跟她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这个楼十六,不就是最近天气温度变化太快,发了个烧吗,至于敖娇成这副得性,还跟她玩高冷呢?
不过想想自己这苏九月的身份,还有这县君的身份,楼晏对她似乎也不太可能有太多的情绪,她也只是暗自娇情了一下便乖乖的跟在他后头。
这时身后那两个宫女却是极八卦的走到她身边悄声说:“晟王殿下前夜在良辰宫中照顾娘娘一整夜,殿中的炉火烧的太旺,实在是太热了,后来殿下离开良辰宫的时候正值早上,天气很是寒冷,就这样一冷一热的交替着便突然染了风寒,昨日已经在倚亭轩中休息了一日,但今天上午的时候虽然喝过了药,但仍是因为身体高热而没能起身。”
九月听见后,不禁回头看向那两个小宫女。
“可是刚刚膳房的宫女去给殿下送药的时候,多嘴的提到明珠县君进宫了,这会儿正在昭仁宫呢。那之后,晟王殿下莫名奇妙的忽然起身,也没来得及换身衣服,直接披了件并不算保暖的外袍就走出了倚亭轩,直奔昭仁宫来了。”
九月立时转过眼看向走在前边始终没有多说什么的楼晏,怪不得感觉今天他在宫中穿的有些随便,头上也没有带着冠发,虽然依旧整洁素净,但刚才她就是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一样。
都已经烧成了这样,以她刚才摸到的温度,这里要是有温度计的话,他起码也已经过三十九度了,病成这样他竟然就这么直接去了昭仁宫。
为什么?
如果现下这一刻九月还不明白为什么的话,那她似乎也真的是蠢的可以。
以前她总是害怕自己自做多情,也总是觉得楼晏这个人太危险,她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纠结,已经有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