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眶发青,脸色青白,手心处也有些不正常的颜色,这是轻微中毒的征兆,而你中毒后腹痛难忍,像霜染这样的丫头,能弄得到的最简单的毒药也就只有砒霜了。所以我才一直在问您,您早上究竟吃了什么东西。”
听罢九月的话,赫连锦枝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仍旧是很久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这赫连锦枝是个并不会将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人,无论是愤怒还是伤心,默默的安静的承受,一个人去品尝这些苦楚。
“对了,娘。”九月忽然笑道:“您难道就没发现,现在的霜染,打扮的越来越像年轻时的您了?”
说完这话,九月便转眼看向这暖阁中墙角时的那一副画像,画中人就是曾经的是赫连锦枝,至少已是十四年前的赫连锦枝。
九月的话太明显,根本不需要去反复深思,赫连锦枝抬眸看着那画中的自己:“我整日在病中浑浑噩噩,并不清醒,很多时间都在昏睡,当真是没有注意霜染的变化。”
“现在知道也不晚,不过,凡事要看两面。”九月却是轻笑:“虽说这霜染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跟了丞相,所以才会下毒害您,但她处心积虑的打扮的像曾经的您一样,那就很显然,我那丞相爹爹对您的感情,并没有真的彻底遗忘。”
赫连锦枝神情淡然的看着九月,并没有因此话而伤心或是惊喜,只是微笑着反拉住九月的手:“你这丫头看起来聪明机灵,这会儿却是这般的苦口婆心,我看得出来,我是希望我从这里走出去。”
能听见赫连锦枝说这句话,九月真心觉得自己没有白费心思:“我并不只是希望您从这里走出去。我更希望你在走出去的时候,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赫连锦枝轻笑,慢慢伸手轻轻抚了抚九月的脸,温柔的轻声道:“这胎记,是娘为你画上去的,总有一天,娘会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替你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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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八月十五的一轮圆月高挂,九月将赫连锦枝床上的被子换下,又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好让她能舒服一些。不过母女两人都一直很清醒的在聊着天,赫连锦枝虽然一直很虚弱,中途却始终没有睡去。
一个心中已经开始有了展望和目的的人,活下去的欲望会比曾经消沉的人多上许多。
窗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九月点燃了房中的烛火,转眼见赫连锦枝靠在床边,虽然并不想睡,但却已乏力的说不出话来。
九月心道称心和如意那两个丫头怎么还没回来,究竟有没有见到苏升平,要是再不回来,可就等不到被逼急了的慕清莲放火烧院这么精彩的戏码了。
正在踌躇着,院外已有了火光,她骤然走到窗边,看见有十几个家丁举着火把向落亭院的方向靠近。
落厅院里很久没有家丁进来打扫,周围都是长的很高的草丛,现在已是秋季,天干物燥,若是放火的话,大火很难控制。
当看见那些火把被扔到院中的枯草丛中时,九月瞬时转身回到床边将快要睡着了的赫连锦枝摇醒:“娘!醒醒!不能睡!”
赫连锦枝睁开眼,缓缓转过头,瞧见九月在向外看,便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看见了窗外的火光。
第162章:火烧落亭院
丞相府的大门被急急的打开,苏升平身后跟着那两个哭哭啼啼的丫头,被扰的心烦。
但因为安王与安王世子在场,便没有太过呵斥那两个丫头,只皱眉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在院子里伺候四小姐,跑到宫门外去跪下哭着喊着要见我,结果在我出了宫门后就只说让我赶快回丞相府,连句话都说不清,实在是给我丢尽了脸!”
称心和如意浑身都是血,她们二人是在玉氏的帮助下才成功跑出了丞相府,赶到宫门前时被大内侍卫拦下,跪了很久都没有人理她们,直到她们两人开始用力磕头,头上都出了血,那些宫门前的侍卫却要将她们哄走。
因为她们不肯走,便在宫门前被那些守门的侍卫又踢又踹甚至是被鞭子抽打,打到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差一点就被活活打死了,若不是安王与世子的马车在那时才进宫,看见了她们两个满身是血的姑娘躺在地上,伸了援手,恐怕她们两个现在已经是没命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苏升平终于被叫出宫后,本是打算进宫与皇上同贺中秋的安王便干脆让临时匆匆出宫的苏升平和这两个丫鬟上了他们的马车,送他们回了丞相府。
苏升平脸色难看的看着那两个跪在地上,身上依然都是血的丫鬟:“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么不要命的将我叫回来?”
“苏丞相。”随后缓步走进门的安王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再又看向怒火滔天的苏升平:“这两个丫头已经伤成了这样,能勉强跪下已是不易,她们怕是已经嗓子嘶哑到说不出话了。”
苏升平一顿,回头看向走进丞相府的安王和难得出府的世子,轻叹着摇头:“本来还打算再过几日找个适当的时候请安王与世子来府中一聚,却没想到,竟会在今日这般仓皇的……”
“无妨。”安王淡笑,转眼看向身旁的楼辞远:“辞远也是难得出王府,本是打算陪我入宫面圣,而此刻既是来了丞相府,便是我们与你们苏家有缘。”
苏升平亦是轻叹着苦笑:“让二位看见我们府中的笑话了,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竟然跑到宫门口去给我丢人现眼……”
称心和如意两人跪在地上,无力的依靠在一起,哽咽着努力的想要说话,但之前在宫门前一直哭着喊着,嗓子早已经哑了,她们忽然将求助的眼神看向走进了相府大门的安王和世子。
楼辞远看了看那两个丫头,须臾缓缓抬起眼,看向丞相府中远处的火光,先是轻咳了几声才悠悠道:“那失火之处,可是相府中的院落?”
安王亦同时向那方向看去,苏升平听见楼辞远的话,陡然转过身看向那一方向,一见竟然是落亭院的方向着了火,当即大惊:“落亭院?这……这这……”
话未说完,苏升平便也顾不得与安王和世子之间的礼节,匆忙便向那一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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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在漫天的火光中已呈即将倒塌的趋势,九月眼望着这院中的火光,始终没有人进来营救,只隐约听见院外有人在不停的喊:“着火啦……着火啦……不好了!落亭院着火啦……”
这些家丁和丫鬟的演技真是比演电视剧还假。
九月正瞄着周围的火势,再这样下去如果等不到苏升平回来,恐怕以赫连锦枝的身体也坚持不了多久。
“咳……咳咳……”
她回头,见赫连锦枝已经趴在床边咳嗽的越来越剧烈,九月忙俯身将其扶了起来:“娘,这一招看来对他没有用,不能再这样冒险下去,我们要换另一种绝地反击的方式了!”
赫连锦枝只咳着,抬起眼:“月儿……我没事……这火不是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到这里吗……”
“您以为失火的时候人都是被火烧死的?”九月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将赫连锦枝从床上扶到了床边:“这浓烟才是最致命的东西,您尽量控制住呼吸,我们先出去。”
赫连锦枝没有力气,看着身旁的九月,点了点头:“娘都听你的。”
九月瞧见她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而无法控制呼吸的频率,但干脆拿起床边的帕子,再又转身拿过桌上的一壶水,将水倒在了帕子上,回到赫连锦枝的身边,把已经浸过水的帕子递到她鼻间:“用这个捂住鼻子!”
“好……”赫连锦枝没有多问,接过帕子便听话的捂在了鼻间。
四周浓烟滚滚,再不出去就真的玩大了!
九月冷眼看着窗外的火光,拉着一边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边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而步履踉跄的赫连锦枝出了房间,看见暖阁下方的火势已经连成了一片,她皱了皱眉:“这里火势太大!”
同时她仿佛闻见了什么味道,当即转眼看向院外的方向。
他们竟然在落厅院四周撒上了煤油!在这种时代煤油大都是专门用做点燃油灯的辅助材料,非常易燃,她还在怀疑这时候没有汽油,这火势怎么会一下子就升了起来。
竟然是煤油!
“月儿……”见九月已经被呛的转开头去连咳了数声,赫连锦枝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你放到鼻间吧……”
九月却是急忙将帕子送回到她鼻间:“我没事,我身体好,只要赶快出了这院子就没事,你捂好了,不要呛伤了!”
赫连锦枝心疼的看着她,九月却没有时间去看她眼中的那些心疼的情绪,只盯着暖阁下方四周的那些已经连成一片根本没有出口的火圈,咬了咬牙,拽着赫连锦枝便迅速走下了阶梯,向着那火圈中闯去。
看见眼方的大火,赫连锦枝本是迟疑,但见九月拽着她咬牙向那个方向冲,便不再有顾虑的跟着她走。
踩进火圈里的一瞬间,脚下滚烫,身下的裙摆瞬间被火燎了起来,但九月跑的很快,只烫了一下两人便冲出了火圈,然而就在九月忙蹲下身去将两人裙摆下的火拍灭时,陡然听见火光大盛的门前传来苏绾绾哭喊的声音:“娘!四姐!”
九月一顿,猛地转过眼看向已经被火烧的快要倒塌的大门,只见那始终没有试图营救的人冲进来的落亭院大门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哭着喊着的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