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风华 (金明秀)

吴雪泫然欲泣，心里很不愿意，这样一来她不是要丢脸吗？明明不是她完不成任务，凭什么受罚？
孙妙兰见她要哭不哭的表情，很不高兴：“真是磨蹭！到底干不干，给句痛快话！要是不干，明儿就陪我去锦绣阁买套衣服……”
吴雪忙蹲下身：“不不，孙小姐，我穿，保证在顾娘子来之前把针眼纫好。”
她一个不受主母待见的小小庶女，从哪里来那么多钱？
要不是吴家的老祖宗发话，让家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来读书，她哪里有机会进德艺斎？即便进了德艺斎，也没有吴家其他的姐妹与她同班……她就是透明的小可怜，从小就受姐妹们排挤欺负，早就习惯了。
原本她以为来了德艺斎她能有新的开始，谁知道，第一天就得罪了孙妙兰。唉！吴雪心里再一次叹气。忍着吧！
吴雪拿起针凝神摒息地穿起来，不过几息便从细小的针屁股里穿好了一根。
她在家经常做针线活，母亲说家里的针线都是自己做的，每个小姐和自己院子里的人负责各自的衣物，家里只提供布料。这也不是母亲故意为难她，吴家的家规如此。
但即便是自己做衣服，也是有区别的。她的嫡姐从小就锦衣玉食，她的绣娘是家里最好的，她的衣料是家中姐妹最贵的，她的衣服是最华丽的……
怎么能一样呢？
嫡庶之别天差地远。她吴雪是庶女从来不敢奢望跟嫡姐一较长短。只是她连其他的庶姐庶妹都比不上。……
据说她姨娘长得很美，很受爹爹宠爱，不被主母所容，生下她没多久。就因病早逝。
现在想起来。她的姨娘应该长得很美。奶娘说她跟姨娘长得很像，活脱脱的美人坯子，她今年十二岁。比家里的嫡姐小一岁，却比嫡姐高出半个头，身姿婀娜，体态风流，肌肤胜雪，面如芙蓉，温婉贤淑，性格柔顺……她是吴家最温柔漂亮的女儿，遮住了嫡姐的风姿，挡住了庶姐庶妹的光芒，她就是她们亲事上的最大障碍！
嫡姐自然不会被她抢了亲事，但每次带着她出席宴会时，别人的眼光总是会不自觉地黏在她脸上，曾经就有一位家世门第高出吴家许多的公子想要讨了她做妾，但母亲不同意。
因为那位公子的地位太高，就算是她的嫡姐也只能勉强给人做妾！她的母亲怕她从此栖上枝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呵呵，假若真的嫁过去，她会这么做吗？会吗？……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出去做客，凡是嫡姐在的地方她要退避三舍，她的艳光会灼伤某些人的眼睛。要不是吴家的规矩严，祖母又是端方之人，恐怕她走不出家门，进不了德艺斎，说定还在家里被支使着干活……
吴雪想的入神，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下来。
“嘶”一滴鲜红的血珠冒出来，吴雪回神看着食指，又一个针眼，又伤了一次。
她望着自己的手，一双纤细修长圆润白皙的手，原本应该不染纤尘、细嫩柔滑的手，却一层薄薄的茧，手指上大小的针眼，愈合一个又添一个，跟家里的丫鬟没有区别……
吴雪下意识的将手指伸进嘴里吮吸，血水顺着喉咙吸进肚子，一股又腥又涩的味道蔓延开来。
“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顾娘子一会儿就要来了，把你弄好的针线拿给我，这你拿回去穿，哪有你这么笨的！”
孙妙兰使了个眼色，赵琴走到吴雪的位置上拿起一撮，在手里掂了掂，放到孙妙兰的桌子上，笑道：“妙兰，我的已经穿好了，你的，桌子上这些应该够了，我帮你数数。”
孙妙兰点点头。
赵琴低着头数针头。
吴雪挺直腰背蹲着，纹丝不动。
孙妙兰见不得她这幅样子，抬脚踢了她一下：“还愣着干什么，拿着东西回去！”
吴雪颓然倒地，屁股和大腿撞在地上硌得生痛，不禁痛呼出声：“啊！”
罗紫霞在旁看了，气愤地站起来，撸起袖子就要说话。
唐婉忙走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别动！”
罗紫霞眉毛皱成一团：“干什么，你没看见她欺负人吗？”
唐婉放开她的袖子，看向吴雪：“你看，她都没说什么，你何必强出头？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别多管闲事……”
罗紫霞面露不服，正要说话。
唐婉打断她道：“只要不想被人欺负，就没人能欺负你。但如果自己都认为自己低人一等，那就别怪人把你当丫鬟。紫霞，不懂反抗的人不值得你维护！”
罗紫霞略略一想，放下撸起的袖子：“嗯，就是这样。那你要帮我，我还差几个针眼没纫，你不能看着我受罚啊！”
唐婉嘴角抽了抽，将脸转向一边：“放心，还有一刻钟，你还有三十个针眼，只要不偷懒，顾娘子来之前可定能做完。”
罗紫霞不高兴地嘟起嘴：“哼，小气！”
她就是想偷一下懒，手都被扎破了，唐婉怎么这么快？罗紫霞调整了表情，摆出一副谄媚的表情，正要说话。
唐婉冷冷道：“别想美事儿，等会儿顾娘子来了，你不怕别人告发你？”
罗紫霞一下子蔫儿，耷拉着脑袋，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地坐起：“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好好穿！”
说完想打了鸡血一般，手脚并用地穿起针来。
……
“顾娘子来了！”有个眼尖的姑娘在门口见顾娘子来了，扯着嗓子向众人宣布。
大家急忙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端正坐好，等顾娘子走进来时绣艺阁里一片安静。
顾娘子满意地点头：“时辰到了，把你们纫好的针眼拿上来给的看看。”
“是。”
众女按照位置的顺序从前往后拿着针线一个一个走到顾娘子处，顾娘子看了看，点头表示过关。
齐少媛、赵琴、王淑玉、孙妙兰、罗紫霞、唐婉……顺利过关，顾娘子拿笔在一本小册子上勾画。
“还有谁没检查？”顾娘子扬声询问。

第一百四十三章：惩罚

孙妙兰看着吴雪，幸灾乐祸地笑！就知道会这样，看你怎么办！
吴雪站起身，拿着明显比别人少了一小撮的针走上前，怯怯道：“我，我没穿完，顾娘子，您，您……”
顾娘子板着脸：“穿针纫线是绣技最简单的一步，半个时辰纫一百个针眼，我认为不难，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了，那刺绣这门课可能不适合你，我可以跟平娘子说说，让你改选另一门课程。”
吴雪闻言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赶忙道：“不，不是，顾娘子，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好，这次是我不对，您怎么罚我都行，不要赶我走，求求您了！”
顾娘子看着她，默默不语。
吴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娘子，求求您，我不能回去，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这件事要是被母亲知道，一定会添油加醋地传到祖母耳中，祖母一向最讨厌这种事情，到时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为她主持公道的人了。她一定不能被赶走！
“顾娘子，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罗紫霞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清脆响亮，在书艺阁内回荡。
所有人都惊愕地望向罗紫霞。
吴雪僵硬的背脊松了下来，口中长长地吐了口气，孙妙兰则绷紧了身子，唐婉面不改色，众女先是惊讶，而后了悟：罗紫霞和孙妙兰可是多年不对盘的冤家对头！想明白这一点，众人面容平静地站着。
顾娘子将目光移向罗紫霞。问道：“怎么回事？”
罗紫霞道：“吴雪的针早就穿好了，她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快的一个，但是她的针被人抢了，后来没时间穿，所以才没做到您吩咐的事情。这不怪她！”
孙妙兰面色变，糟了！她怎么忘了，罗紫霞从小就是她的克星，专门找她麻烦！
顾娘子也变了脸色：“这是真的？”
罗紫霞昂起头，答道：“紫霞不敢欺瞒娘子，确有此事。”
顾娘子脸色难看。冷哼一声：“我没有想到。德艺斎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很好啊！”
顾娘子语带嘲讽，重重吐出“很好啊”几个字。
“来到这儿不想着好好学习，欺上凌下、满口谎言、掩盖真相、胡作非为！临安城的小姐若都是你们这样的品格，我们大宋还有什么希望？要知道女子的品格是最重要的。你可以才能平庸。可以相貌平平。却不能道德败坏！哪家的夫人愿意聘一个没有道德的儿媳妇，哪家的公子愿意娶一个行事荒唐的女人？”
顾娘子顿了顿缓口气：“我对你们很失望！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自己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办？”
罗紫霞原本兴奋的神情变得沉默，齐少媛若有所思，吴雪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唐婉面无表情……众人表情不一，各有所思，但绝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孙妙兰望去。
见此情景，孙妙兰脸上阵红阵白，想要辩解却知道这样很可能说不清楚，今天才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将大多数人收服，她们绝不会站在她这边，除了赵琴和齐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