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隽点头笑道:“这个还请夫人放心。”
听说六月定亲,卢氏还给六月准备了一对红绸缎的枕套,和一顶百子千孙的绸缎帐子。她眼睛花了,已经做不成针线活了,又不爱出门,枕套和帐子是托仆妇从聊州最好的针线铺子里买的。
未秋听伺候卢氏的仆妇说,平日里发的月例卢氏都攒了起来,没有花过,这枕套和帐子花了卢氏三四个月的月例钱。
知道这些后,未秋感慨于卢氏的客气,觉得秦隽能遇到卢氏这样的养母,算是他不幸童年中的大幸了。
等到来年三月,未秋收到了京城陈家寄来的信,信中说他们明年七月启程动身,来聊州给六月送嫁。
陈家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的亲事了,自然不想让女儿留下什么遗憾。
与陈家的信前后脚到达的,还有加税和加徭役的诏书。
先帝的陵寝三月开春的时候动工,国库的那点存银根本不够干点什么,银子和干苦力的民夫源源不断的从地方送往京郊的皇家陵区。
“山东这边也要加税,抽调民夫吗?”未秋担心的问道。
秦隽摇头,笑道:“能拖就拖吧,就说我初来乍到,收不上钱,调不出人来。阿炳那里我刚写信发了过去,也是一样,能赖就赖。”
“皇上会不会不高兴?”未秋问道,这也算是抗旨不尊吧。
“不会的。”秦隽说道,“我猜,皇上正希望官员们这样做。”
最反对给先帝修皇陵的莫过于皇上了,迫于无奈答应了修陵,不过是碍于名声和孝道,若是底下官员都学秦隽这样,抗旨不尊,能拖就拖,能赖就赖,拖上个三五十年,先帝的尸首都烂光了,不得不赶紧下葬,那修陵之事便不了了之。
但不幸的是,大部分官员都不是秦隽这样的。一部分人是井丞相的门生,他们积极响应着加税和征调民夫的决策,另一部分人抱着大捞一笔,发横财的心思,趁这个机会横征暴敛。
反正是朝廷要刮老百姓,他们不过是帮凶,趁机发点小财罢了。
五月二十九那天,未秋生下了一个白胖的男孩,哭声震天,秦隽抱着小儿子爱的不行,给孩子取名叫秦毅。
进入六月后,天气就热的反常,未秋被关在屋里坐月子,可把她给热坏了,若不是每天晚上秦隽提水来给她擦身,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媲美多年不洗澡的老叫花了。
这时候玉米正是长势旺盛的时节,缺了水可是要歉收的,山东这边还好,有几天夜里下了雨,而河北河南则是到了七月初,仍是一滴雨都未下。
未秋出了月子后就忙着给六月置办嫁妆,出门采买东西的时候,听街边不少人都说,河北河南的庄稼成片的旱死,秋粮绝收已成定局,就在这百姓断了粮食,即将卖儿卖女的时候,两河又要大规模征调民夫和加税了。
因为先前一批征调的民夫在进京的路上染了瘟疫,到了京郊的皇陵工地时,没两天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地方便又征调了一批民夫。
然后,这批新征调的民夫扛起锄头和铁锹,造反了。
他们杀了押运他们的官员,抢劫了当地县衙的粮仓,举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在民不聊生的两河地区一呼百应。很快的,不断有农民造反,投奔,这支整合后的农民起义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河北河南,又向西攻下了山西太原府。
农民起义军不可怕,可怕的是起义军有文化,据说最先造反的起义军领袖有几个读书人,很有几分本事。
原本打算从京城出发,来给六月送嫁的陈方一家因为这件事,未能成行。就连信件,也是到了六月出嫁后,十月份才收到。
虽然陈家人没来是个遗憾,但未秋尽心尽力的给妹妹办了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让六月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了魏家,成了魏氏说一不二的宗妇。
两河和山西乱了之后,一时间,山东各处也人心惶惶了起来,毕竟造反的人就在自己旁边,农民军要是攻进来,最先遭殃的就是城中的富商富户。老百姓也没人希望起义军打过来,毕竟在秦隽治下,日子还算不错,谁也不愿意放着太平安稳的日子不过,去过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日子。
秦隽便在这个时候贴出了征兵的告示,在郊外建起了大面积的练兵场和兵营。凡是来应征的壮年男子,每月发五百钱的兵饷,****在练兵场操练。
若是农民军转头攻向山东,他们也不至于束手待毙。
很快的,兵丁数就达到了五六万人。而练兵的费用是衙门和城中富户各出一半,这个时候,富户们倒是不再互相推诿,哭穷了,农民军真要攻打过来了,他们连命都保不住,都愿意花钱买个平安。
比起危机四伏的山东,卢炳和王婉贞所在的辽东倒是安安稳稳的,毕竟太过偏远,起义军的矛头直指了京城,要灭掉无道的皇帝。而且很快就要入冬了,河北河南的起义军是经受不住辽东寒冷的冬天的。
这个时候,卢炳派人星夜兼程,走小路穿过了河北,送信到了秦隽这里,说如果表哥觉得形势危急,不如让嫂子和孩子们坐船经海路到盛州。临近冬天,渤海湾风平浪静,不会有危险。
“你去不去?”秦隽问道。
未秋当然摇头,笑道:“哪就那么危险了,那些人急着打到京城当皇帝,不会来山东的。”
“你倒是看的清楚!”秦隽笑道。
未秋抱着四个月大的秦毅窝在秦隽怀里,叹道:“不管有没有危险,我和孩子都舍不得你啊!”
秦隽搂着未秋,轻声说道:“倘若山东真的危急了,你就带着孩子们走。”
“那你呢?”未秋连忙问道。
“我是聊州太守,理当与聊州共存亡。”秦隽淡淡的说道,抚摸着襁褓中幼子的稚嫩的脸蛋,“真有城破兵败那日……”
未秋拧了他一把,没好气的说道:“真有那天,我就把你麻翻了扔车上逃跑!一群农民造反罢了,说穿了都是一个国家的同胞,又不是鬼子来了,用得着你装民族英雄?这年头,谁当皇帝不是当?老百姓的日子还不能过了?”
正文 250.第250章 井家倾覆
比起读了几年圣贤书的秦隽,未秋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皇帝谁当无所谓,但她不能没有丈夫,她的孩子更不能因为“忠君”和“气节”这种可笑的东西而失去父亲。
秦隽无奈的点头,迎着未秋泪光盈盈的双眼,保证真有那么一天了,他一定向上任巴陵太守学习,带着老婆孩子跑路。
但同时,秦隽也加紧了招兵和对士兵的训练,不仅他每日都去练兵场同士兵一起操练,还把新鲜上任的连襟给拉了过去。
于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魏廷成了操练场的管理员和军师,开始了白天给秦隽卖命干活,晚上回家想办法对付一族不安好心的老老少少的苦逼日子。
苦逼的“童工”魏廷觉得姜还是老的辣,他娶六月也是看中了秦隽的地位,但没想到最后被压榨了个彻底的是他啊!
“不想去就别去了,你要是拉不下脸跟姐夫说,我去跟他说!”六月心疼相公,说道。
魏廷连忙拦住了六月,他也就是在媳妇面前抱怨两声,表表功,顺便加强一下他在媳妇心中的“无害良善小白羊”的印象值,可不是不想去。
那位置多好啊,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坐还坐不上呢!他若不是秦隽的连襟,还轮不到他来坐这个位置。
他当然能预见的到,不管这场叛乱什么时候结束,最终结果如何,这几万人的军队都将会是秦隽的私兵。
有远见的人谁不想分一杯羹?
就是累死,他都不会丢手的。
在未秋眼里,正在山西扩展地盘的人叫农民起义军,而在朝廷眼里,这群人叫“反贼”。
眼看反贼势如破竹,要杀入潼关了,朝廷上下慌成一团,你推我我推你之后,做出了反应,派了老将周庆,从西北和蜀郡两地点了五十万兵马,带着嫡长孙周刃挂帅出征,剿杀反贼。
周庆年纪大了,挂帅只是担个名头,真正调兵遣将,冲锋陷阵的人是周刃。只是周刃年纪尚轻,资历不足,才让他祖父接了帅印。
周刃不愧是将门虎子,在山西把农民军打的节节败退,农民军受挫后,很快调整了战略方向,由集中西进攻打京城,变为南下,打出了均田地的旗号,每到一处,就杀掉当地的大地主,将钱财和土地分给百姓,获得了极大的声誉。
到了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有江汉粮仓之称的宜都郡和晋熙郡已经是农民军的地盘了。
得了粮草的农民军如虎添翼,这场本是由几个农民引发的小叛乱成了席卷半个国家的大动乱。
各地报急的奏折和失守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了皇帝的案头,让登基不过数载的皇帝生出了气数将尽的恐慌。
就是始作俑者井丞相都没料到事情会乱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逆来顺受,安分守己的百姓会造反,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农民军打而不死,剿而不光,今天剿灭了,明天就会以十倍,二十倍的人马出现在另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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