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应着,傅渊一边起身向外走去,盛夏烈日迅猛,顶着日头炎热得很。只见二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那装饰很是平常,断然不像是富贵如同公主府的马车。傅渊心思一沉,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青岚……”
“还抱着别人呢。”一个有些阴恻恻的声音从马车后响起,循声看去,那人分明是舒琅华,但额角明显有个伤口,一看就是利器所致,“我若是丞相大人,现在就进去捉奸。”
舒琅华在此,傅渊再蠢也明白了什么意思,甚至连其话中的意思都无暇顾及了,大喇喇的登上车辕,掀开了车帘。
车里那娇小的人儿正正襟危坐,膝上还伏着一个男孩儿,因为连日赶路,风尘仆仆之下有些消瘦,一双原本就很有神的大眼睛显得更是大了,见他躬身有些狼狈的站在车辕上,也就是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着伏在腿上睡得香甜的男孩儿。
然而丞相大人不干了,上前一把提着男孩儿的衣领子将他提溜开来,后者迷迷糊糊的被这样粗暴的对待,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懵逼,被立在马车外的舒琅华接住,低声道:“谢姐姐……”
“你谢姐姐要和谢姐夫说体己话呢。”舒琅华的声音还是像是被寒冰浸泡过的一样,“待晚上一会子,你再来找她吧。”
男孩似懂非懂,乖乖嗯了一声,又听到傅渊从里面扔出一句话来:“带他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回来了。”
舒琅华冷笑一声,知道这货根本就是因为醋劲又犯了才这样粗暴的好吗?
而马车里面,傅渊提溜开男孩儿之后,将谢青岚紧紧抱在怀中,浑身不住的颤抖,不觉眼圈发红,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抱在怀中小了一号,但那熟悉的馨香让傅渊那样的依恋。谢青岚也没见过傅渊这样狼狈的样子,只是轻轻抚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下来。
两人这样维持着姿势好一会子,傅渊这才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轻轻拨开她的发:“随我下车,饿了吗?”
谢青岚只摇头,又点点头,傅渊虽是明白她什么意思,但也是紧紧蹙起眉头:“嗓子怎么了?”
“……被烟熏了,又淋了一场雨,有些哑。”原本谢青岚的声音可算是珠圆玉润的娇俏嗓音,但现在嘶哑之中又有些软绵,微微撅着嘴的委屈样让傅渊心中酸楚,轻轻吻一吻她,“少说话就是了,随我下车吧。”
一系列的整理活动,沐浴后,因着此处没有谢青岚的衣物,她索性穿了傅渊的衣衫,宽大的袍子,颇为爷们的在腰上扎了一圈腰带后,这才提着袍裾,高高兴兴的跑到傅渊身边,也不顾长发湿润,抱着他,哑着嗓子说道:“我昨日听见人说你染病了,吓死了我……”
“可没有这回事,”傅渊笑道,扶她坐下,“越王那厮整我罢了,偏生吃坏了肚子。”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眸,也是笑出来,“已然好了,你切莫担心就是了。”又拉她坐在自己腿上,舀了一勺鱼肉馄饨喂给她。
这一路上谢青岚都吃得干瘪瘪的干粮,能吃到自己爱吃的热食也是高兴坏了,哪里还等傅渊喂,欢天喜地的将一碗馄饨吃尽了,还吃了几个枣皮马蹄卷,这才舒服了。
又将长发往后一捋,道:“我与你说些正事,随我来的那男孩……”
傅渊黝黑的眸子里闪过愠色,就那样看着她,柔声道:“你我夫妻这样久不见,期间生离死别,青岚竟然向我提别人?”
谢青岚心道是这货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的吃醋,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才说:“我嗓子不好,你听着就是了,别打岔。”顿了顿,“那孩子,是小渔村的人,而且那时他染病了,但现在又痊愈了。”
☆、第192章
傅渊夫妻二人许久不见,期间又是各自得了对方死讯或是濒死的消息,难免温存了很久。哄睡了谢青岚,傅渊这才起身,出了屋中。
虽说安阳侯府被一把火烧尽了,好在众人都没有性命之忧。看着面前眉毛被烧掉一半的慕珏,傅渊没有半点想笑的冲动,低声道:“你们谁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人夜半纵火,又安排了弓箭手在墙外埋伏,就等咱们中招呢。”慕珏一笑,又将手上的折扇抖开,扇骨都断了好几根。
慕珏的扇子虽是看着文雅,但实际上也是他的兵器,扇骨更是非金非玉的奇石打磨而成,绝对不是一般的东西可以动得了的。
“那日大火起来,我带着夫人翻墙准备逃离,却见墙外埋伏了弓箭手,一等咱们出去就下令射箭。”慕珏道,又扬了扬手上的伤痕,“若不是躲得快,这可就废了。”
舒琅华坐在一边,冷冷的打岔道:“是你‘抱’着夫人。”
慕珏尴尬的咳了一声,那眼角看了一眼傅渊,又笑道:“丞相大人,属下知错了,再有这样的时候,属下应该拎着夫人或者扛着夫人才对。”
傅渊摇头不置可否,半晌后道:“看清是谁领的人了么?”
“丞相大人真的猜不到是谁吗?”慕珏道,又看了舒琅华和掠影一眼,“当日那弓箭来得迅猛,我抱着夫人实在腾不出手来,尚且是掠影为我二人挡去了不少箭矢,现在掠影肩上伤口未愈。后来实在无法突围,只能退回安阳侯府之中,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琅华也被流矢伤了,若不是闪避得快,一只眼睛都得没了。”
傅渊不觉心中伤感:“苦了你们了。”
“哪里苦?”慕珏笑道,“既然身为丞相大人心腹,自然该做些心腹该做的事。”又说,“当时侯府被大火围住,我们实在无法突围,到了最后,踩在夫人闺房之中发现了一条所谓的密道。”
“密道?”
舒琅华抱胸道:“谢赟富可敌国,在今上继位的时候,就知道这位素来抠门小气,只怕是有一日会因为钱财而容不下谢家。这才在夫人的闺房之中开辟了一条密道,而这密道的所在和打开方法,也只有云舒才知道。”又扬起一个笑容来,“可该多谢丞相大人当日想要哄夫人欢喜将云舒接了回去,不然这好几个人,非得死在当场不可。”
“云舒呢?”
“云舒养在端敏公主府呢。咱们从火场出来之后,云舒被烧伤严重,只能暂居公主府养伤,而这人明摆着就是冲夫人来的,利弊权衡之下,也只好护着夫人来吴越了。”舒琅华耸了耸肩,“我瞧着我那哥哥,半点不曾关心我的死活,满心就惦念着如心了。”
“你也别说什么气话。”慕珏道,“现在尘埃落定,还有些事不好。夫人还活着的事要不要公之于众?若是公之于众了,又该如何?还有咱们带来的那个男孩儿,丞相大人要如何?”
傅渊摇头:“你们都累了,先在府衙好好歇着吧,此处都有咱们的人看着,不必在意。”又狠狠握了握拳,想到自己在京中都做出了那样的部署,竟然还被人伤了谢青岚,傅渊实在是挫败得很,但隐隐约约的,脑中也是渐渐有了些轮廓。
傅渊回了屋中,才见原本熟睡的谢青岚披着薄被坐在床上,越王沿着薄被缓缓倾泻下来,那样的可怜,见他回来,她才张开手臂,意思很是明显了。
傅渊失笑,俯身抱她:“这般粘人。”又和衣躺下,安抚道:“没事了,你不必害怕,再不会有这事发生。是我……没有顾好你,险些铸成大错。”见她不说话,傅渊想了想,把谢青岚捞进怀中,“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就算死也死在一处。”
谢青岚微微合了眼,背过身去,良久才哑着嗓子说:“这可是你说的。”
原以为她恼了的傅渊顿时含笑,将她扒拉进怀中:“为夫还以为你恼了。”
谢青岚笑道:“我有什么好恼的?”想了想,“你可知道那人是谁?我识得那些弓箭手的打扮,尽是羽林卫!而那人……是许覆!”
许覆乃是羽林卫都统,是彻头彻尾的刘寻死忠!除了刘寻,羽林卫都统是不会听命于任何人的,换言之,在傅渊走后,想要诛杀他家眷的人,正好是刘寻!
就算明白傅渊是对付世家的有力武器,但刘寻依然不会放过他。一旦谢青岚被杀,京中的世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所谓架桥拨火莫过于此。只要傅渊气昏了头去与世家拼命,就算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也必然是会被重创的,等到世家难成气候之后,刘寻再动手除去傅渊,一切水到渠成。
傅渊原本就想到了这个答案,也不惊讶,埋头看着谢青岚。借着月光,他似乎能够看到谢青岚眼中深深的恐惧,心中柔软的那一部分被狠狠的戳了一下。梦中她也是这样躺在自己身边的,只是转瞬,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别怕,我与你保证,再不丢下你一人了。”傅渊揽她入怀,大手覆在她眼上,“听话,睡一觉就是了,我陪着你。”
谢青岚点头:“我要你陪我睡。”傅渊笑道:“也好,这么些日子,也鲜少睡着了。”坐起身脱了衣衫,只穿着中衣躺下,抱着谢青岚道,“如此,咱们都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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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二日起身后不久,夫妻俩先是吃了早膳,这才去寻那被谢青岚救回来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