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是沉吟,反倒是忠靖侯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苍老的眸子圆睁,死死的看着傅渊和诚国公:“傅渊竖子!徐培勇小儿,你难道也要与之同流合污不成!”又冷笑,“老夫就知道你绝不是个好的,竟然与傅渊这厮搅在一处,难道当我无人不成!”说着,猛地伏下膝行几步,道:“皇上明鉴,老臣所言绝非虚言,还容老臣与徐培勇小儿对质几句!”说着,劈头转向诚国公,“我问你,你前些日子,府上可有动工!”
“有。”诚国公笃定对方不能怎么样自己,当下回道,又向皇帝解释,“臣府上不慎走水,烧了书房,臣这才命工匠将书房重修。”
“说得好!”忠靖侯的嗓门忽然变大,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皇上,军饷之事,是皇上在秋分时分下令下发,而褚将军回京述职道是军饷失窃乃是冬月的事,换言之,就是在军饷拨给兵部之时失窃,而诚国公府的动工正好出现在这段时间之中,难道不该怀疑?”
“一派胡言!难道我修个书房就要花费数万两白银!”徐培勇也梗着脖子,差点就扑上去打一架了,两人都是跪在御案前,那角度正好遮去皇帝的神色,也只有傅渊能看见,刘寻脸上虽然平静,但那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忠靖侯转头冷笑,龙涎香馥郁的香气在鼻尖萦绕,仿佛过一会子就能让人燃烧起来:“你自然不能花费那样多,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已经亲口承认,说你这些日子得了一笔财富,难道不是军饷之事!”说着,又道,“皇上,皇上,还请派人在那书房之中去,若是找不出那军饷,臣敢触壁而死,一洗徐培勇小儿的冤屈。”
皇帝沉沉“嗯”了一声,给许覆挥了挥手,后者会意,又领兵去了。
这次许覆去了之后,轻车熟路,回来复命也是格外的快。
“皇上,臣领人到了诚国公府,直奔书房。那书房与旁的地方并不不同,不过采光甚好。公爷夫人也说是完工不久,所以这才是新得很。既然侯爷那样笃定,想来未必是空穴来风,臣不敢孟浪,命人将墙壁剥离开,才发现……”许覆说着,转头看向诚国公,“除了一层壁灰之外,而用来修葺的砖石,尽数是白银制成的银砖。”
别说皇帝,连诚国公都是抽了一口冷气:“胡说!此事连我都不曾知道!”
“臣只信自己的双眼。”许覆无意与之争执,简单的说完,继续说道,“臣记得国库拨下的军饷,的确是铸好的银砖。后来臣觉得脚下木地板踏出的声响不对,移开地板,其中亦是银砖。”
诚国公一脸的惊诧,也不跟忠靖侯斗嘴了,上前道:“皇上,臣委实不知此事,还请皇上明鉴。”
“此时自然想要撇干净了。”忠靖侯道,“现在说你不知情,在你府上发生的事,你不曾知情,好,既然是内院之事,尊夫人可曾知情?若是你夫妻二人都不知道,难道是因为内院被别人把持住了吗?”
诚国公此时已经着了慌,哪里想跟忠靖侯哔哔什么,只是想让皇帝相信自己。反倒是傅渊笑出声来,道:“侯爷这话说得倒是奇哉怪也,退一万步讲,就算诚国公真的贪了那笔军饷,侯爷是怎么知道的?想来以银砖修葺,寻常人不会想到更不会知道,侯爷却思维异于常人。而诚国公现在矢口否认知晓此事,难道是侯爷诚心陷害不成?”
“竖子胡言!”忠靖侯是个老愤青,当下就跟傅渊喷了回去,“要说满朝之中,有这能力更有这缘故陷害他的只有你!我与徐培勇小儿的仇也不过是因为前几日孩子们的事,而你,你与众人不对盘却是早早就有的事,若不是你做的,你现在何必这样含血喷人!”
“清者自清,本相自然不会辩驳。”傅渊傲然微笑,也不顾皇帝还在当场,“况且,以本相的心性和手段,诚国公现在还能跪在皇上面前?”
忠靖侯一脸恨恨的闭了嘴,诚国公现在满心惶恐,贪军饷的罪名一旦坐实,后患无穷不说,现在徐景修还在牢中关着,一旦自己失势,那徐景修未必不会被忠靖侯这老匹夫阴死!
这样想着,徐培勇又道:“皇上,还请皇上明鉴,徐家世袭诚国公的爵位,难道臣会为了军饷自断前程,如此不划算的事,臣又怎会做!?”
忠靖侯道:“谁知道你是如何作响,所谓贪念,你一时起了贪欲,倒也不足为奇——”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帝声音之中听不出半点的不耐,“各执一词也不是法子,军饷之事,兹事体大,先收监吧。”
“皇上。”傅渊拱手道,“只怕如此不妥,罪名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数,如此将诚国公收监,只怕来年会被同僚耻笑。”
“先禁足吧。”皇帝道,“容朕静静,下去吧,丞相也去吧。”
三人这才起身的起身,肃敛衣物的肃敛衣物,退下了。
刚出了御书房,诚国公满心愤懑,他就知道,若不是人陷害,那就是出了内鬼,又见傅渊行走在前,也按捺不住心中狐疑,道:“丞相今日改了性子?”
“公爷误会了。”傅渊含笑,那样的温润,一双眼睛看着诚国公,好比深渊一般叫人捉摸不透,“傅某素来是只看真相的,你与忠靖侯,谁死了都碍不了傅某的事。”又眯着眼睛,笑得那样的善意,“况且,公爷总是谢姑娘的世伯啊。”
原来是为了谢青岚……忠靖侯忽然庆幸起来,幸好那日听了洛阳侯的没对那丫头赶尽杀绝,不然现在,只怕早就被皇帝发落了。
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傅渊抿着嘴笑着,也不曾等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欢居然有种写朝斗得心应手的感觉~是不是堕落了~
☆、第101章
日子转转兜兜到了腊月三十,乃是一年之中最后一日,俗称守岁的日子。
自从诚国公被皇帝下令禁足,变相软禁在府中之后,京城之中又一次躁动了起来。傅渊在皇帝面前帮诚国公说话的消息被忠靖老侯爷气急败坏的给散布开来,原本还想着在这大过年的给诚国公美言几句的贵族们顿时都拉了脸色,扭屁股就走了——好小子,没想到你跟傅渊那恶贼这么好的关系啊!
而洛阳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端敏大长公主在相国寺遇刺的事,谁都知道就是那偷了军饷的二货干的,好在端敏没事。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端敏没事,但宋驰有事啊,被皇帝削了一顿之后还丢了官职。
无论洛阳侯面上怎么个清高样,但内里也就是个护短的,在心中咒了诚国公千万遍,发誓要让这货付出代价。
至于谢青岚住在端敏送的园子之中,倒是十分的惬意。腊月三十儿睡饱了,又无所事事的过了一个白天,到了傍晚时分,才一一给下人们发了红包,又有模有样的跟云舒并檀心如心剪起了窗花。
云舒也不过挑了几片碎纸起来,赫然一朵梅花在手中了,涂了浆糊,便贴在了窗上。
别说谢青岚,连一向巧手的如心也是叹道:“云舒姑姑手艺真好,若是我也能如此就好了。”
“我还记得儿时,那时候是老夫人手把手的教我怎么剪窗花。那时候,侯爷与我年岁相仿,跟只猴儿似的。”云舒笑着,又将窗花抚平,“转眼,都过了三四十年了。”
听她提起谢赟,谢青岚也是一阵怅惘,还是一笑:“我都没听爹爹提过。”
“哪里会提?”云舒笑着打趣道,“侯爷可是个爱体面的,哪个爱体面的会把小时候穿开裆裤的事儿来出来说?”
三个小的听了这话,笑作一团,不多时才捂着肚子喊疼。云舒笑得红光满面的:“不与你们说笑了,一会子要我给你们揉肚子,我可不做这事。”一壁说,一壁起身向外而去,“也罢,我去吩咐厨房将些热热的姜汤来,免得肚子痛。”
云舒素来是冷言冷语的性子,现在露出这神色来,实在是让人觉得新奇,三人也不多说,自顾自的剪着手上的窗花。不多时,园子外面响起几声爆竹的响声,还真是格外的喜庆。
这年,过得还真有些冷清。
谢青岚剪好了一张窗花,拿着比划一下,又见檀心如心的比自己好看多了,一时脸颊微醺,将手上的东西藏好了。
如心当下就将那窗花抢在手中,笑道:“檀心你快来瞧瞧,咱们家姑娘生得好,这手可笨呢。”又与檀心一派吃吃的笑,臊得谢青岚没好气啐道:“你们两个促狭的蹄子,现在招了我,明儿个就找两个男子嫁了你们,看还敢不敢这样埋汰我了。”
如心说话本就直爽,一听这话笑得更起劲了:“姑娘自己还没嫁呢,就开始说咱们了。”又紧紧拉住谢青岚的手臂,“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嫁给丞相大人啊?”
檀心笑得腹痛,软在榻上揉着肠子。那头写诶青岚臊得满脸通红,哪里肯依,红着脸抹了如心一脸的茶水:“你这破嘴,仔细我撕了它。”
眼见得两人打到一处去了,檀心也不曾劝一劝,只看着两人扭打着。还没等两人折腾完,云舒忽然推门而入,见这场景,先是一怔,还是掌不住笑起来,转头不知跟谁说话:“倒是见笑了,主子奴才正打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