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啊,我又不关心这个。”沈织说道,表情远不像言语那么轻松。
“这个沈大周,和咱们姓沈的可不是一个祖宗!”渔娘显然知道很多秘闻,“沈家村原本就好几户姓沈的,不过采薇山那边的一户做生意发了家,就开始读书了。”
“原先沈家只做些小官,宗祠就没迁,反而在村里置了大片地,后来官做大了,举家迁到了镇上,只留了几个忠仆在村里守着祖宅。”
渔娘又神神秘秘的说,“听说前几年老太爷没了,沈家官场失势,沈夫人才带着儿子回祖籍守孝。”
沈织推推她,“你说的不是一个祖宗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事?”
“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爷爷说的。”渔娘道,“沈家还没去镇上前,家里的管家都安置在村里,听说沈大周祖上就是,沈大周外祖那一代,还是村里的地主,咱们只是佃户,不过沈大周外公只有一个女儿,留在家里招了赘。”
“只是沈大周他爹是个白眼狼,沈大周外祖一去,他就变了模样,吃喝嫖赌不说,居然拿着沈大周娘的钱在镇上置了屋子养了小的。”
哪里都有这样的狗血事,沈织头一次听的津津有味,发自内心的接道:“然后呢?”
“然后?”渔娘愤愤的说,“人在做天在看!沈大周他爹大冬天的在外面喝醉了,外室不给他开门,在街上乱晃悠,从山坡上摔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死了!”
渔娘唏嘘道:“沈大周他爹生前把媳妇家底败光了,说起来你家的地,还是他爹欠了赌债便宜卖的。”
沈大周他爹讲完了,接下来就是沈大周。沈织状若不经意问:“然后呢?”
渔娘看她一眼,接着说:“说起来沈大周也是可怜的,她娘生他后直病着,生他弟弟直接没了。他从小带着弟弟,到处讨饭吃。”
“还好他娘以前心善,他跟着人家种地,人家也分点粮食给他,不过这点哪够兄弟俩吃啊,沈大周仗着人高马大,在河边的码头给人家当苦力,又跟着山窝窝里的猎户学打猎,后来还和镇上的医馆搭上了,如今在山上采草药卖给医馆。”
沈织被震撼到了。不仅是沈大周的人生,还有渔娘说故事的能力。
村里的每一个大娘,去镇上的酒馆,都不输给任何一个说书人。
“他也挺能的。”沈织说。这种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男人骗起自己来小菜一碟,何况沈织记得自己第二次见沈大周,他就找自己买地,一个有钱买地的男人,怎么会看上帮自己种地拿的那点粮食。
“是啊,不然怎么能供他弟弟读书?不过读书是笔大花费,也难怪这么多年,他也没富上。”
天色渐晚,路上不少人扛着锄头回家,渔娘年纪轻轻,又开始老生常谈,“不是我说,织娘,你年纪也到了,总得找个男人成家生孩子,一个人多孤单?沈大周也不错,你就别挑了。”
渔娘说着叹口气,“不过你跟咱们不一样,我最远也就去过镇上,你是见过大世面的。”
“说这些干什么!”沈织拉着她的手,指了指远处的路,“小树回来了呢!你还不跟他回去!”
小树扛着锄头跑过来,拉着渔娘的手把她扶起来,细声细气的问她觉得怎么样,孩子闹不闹,渔娘红着脸觑了沈织一眼,捶着小树说:“织娘在这,你瞎说什么呢!”
沈织笑着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小树只是憨笑。
道过别,小树带着渔娘回家了。沈织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头晕腿麻,忽视篱笆边鬼鬼祟祟的身影,回屋躺了一会才缓过来。
哪怕再不想动,沈织还是得爬起来做饭,家里只有一个人,不做她只能饿着。沈织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接着渔娘就找过来了,一天下来她就喝了清晨沈大周煮的一碗白粥。
正在厨房忙活,狗子溜了进来,抢着帮沈织做事。沈织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和他你来我往,干脆甩下事去后院躺在椅子上发呆。
做了一下午针线,她不仅眼睛疼,腰也酸,脖子靠在靠背上,被王瘸子打的地方隐隐作痛。
沈织闭上眼,听动静狗子似乎忙完了厨房里的事,搬了凳子坐在沈织旁边。
“姐,我对不住你,你别生我气。就算你气我,也别气大周哥。”
“大周哥是真的看上你了,大周哥人也好,也能挣钱,姐,你为啥看不上他?”
“姐,你不是嫌大周哥没房子吧?只要你愿意嫁给他,大周哥肯定马上盖新房子娶你,我也没房子,不过正在盖,马上就能娶花娘了。”
“姐...”
从酝酿到爆发根本不需要多久,沈织睁开眼,腾地坐起来,“凭什么他看上我我就得嫁给他?你们问过我的意思吗?”
一天之内两个人催着她嫁了,还是同一副说辞,原本就很累的沈织突然爆发。沈织觉得全世界都叫她嫁给沈大周,骨子里只有一点的倔强从深处泛起,混着热血遍布全身。
哪怕她不讨厌沈大周,哪怕她觉得沈大周人还不错,但她就不想让沈大周得逞。
在沈织心中,沈大周是憨厚的沈大周是老实的沈大周是乐于助人的,心里的印象一下推翻,一连串发生的事让沈织立刻给沈大周扣上了有心机的帽子。
这么高这么壮的一个人,学什么文人书生耍手段啊。
“可是姐,成亲不就是我看上你好,你看上我好吗?”狗子说的委屈。
沈织无力的躺下,“问题是现在是他看上我,然后你们都来逼我,我到底哪里好了?”
“你长得漂亮。”狗子挠着脑袋说。
沈织啼笑皆非。
狗子是有些傻气的,沈织忽然揉了揉他的狗头,“你喜欢花娘什么?”
“花娘勤快能干。”
“这就是啊。”沈织说,“我又不勤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别说下地干活了,你说沈大周看上我什么?”
沈织费劲起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你回去吧,我累了,吃完饭就睡了。”
“哦...好。”狗子郁闷的在原地打转,想说什么终究是闭了嘴,被沈翠花叫回去了。
厨房里饭已经好了,菜也洗干净放在砧板上,沈织切菜下锅,弄好菜之后却没了心情。她勉强吃几口,回屋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可避免的想起沈大周。
沈织觉得自己把他当做朋友,没想到朋友对自己全是套路。她现在恨不得把沈大周有多坏想多坏,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确实在赌气,而且沈大周还遭了渔娘和狗子的殃。
如果渔娘和狗子不说,沈织只会慢慢平静下来,两人一说沈大周的好,直接往沈织心头的火浇了一把油。
沈织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烧水洗了澡,又吃过饭,才发现衣裳已经堆了两天了。她抱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才发现根本没什么人。
回去的时候沈织看了看地里,旱地的麦子已经黄了,田里的稻穗压的很低,大大小小的人都在地里忙活,家家户户基本倾巢而出。
沈织回院子里晾好衣裳,转身发现沈大周站在厨房门口。
沈织被吓了一跳,说话语气自然有些不善,“你干什么?!”
“我来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沈大周说,“我没想到你这样讨厌,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稀罕你,想对你好,想娶你。”
沈织点头,“哦。”
沈大周见她如此心里黯然,“我今天来是告诉你秋收了,我要去地里了,收了稻子我会送来你家,你看着给吧。”
说完沈大周就走了。沈织站在原地,心里泛起阵阵无助,她倔强想让沈大周别帮她种地了,又苦于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沈大周。
沈大周傍晚的时候跑了沈织家好几趟,他背着大捆的稻穗来沈织家,扔在后院里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第三趟的时候沈织看着他满嘴的干皮,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倒了碗水放在桌上,小声说,“你喝点水再去吧。”
沈大周只说了句“好”,端起水咕噜咕噜喝掉,又顿了一会,说了句“我走了”才出门。
最后一趟的时候沈二周也跟着沈大周,沈大周不说话,沈二周拉着沈织叽叽喳喳。
“姐姐,我们学堂放假了!我也在地里帮忙,看着地里的稻子别让别人捡了,你中午怎么没给我们送饭?我中午没吃饭好饿啊,你能不能多分我家一点粮食?”
沈大周叫了他,“二周!”
沈织不说话,对沈二周说,“好,你想要多少粮食?”
沈二周根本不知道如何接,只瞪着眼睛看着兄长。沈大周拉着弟弟,“我先回去了,还得煮饭。”
兄弟俩走的干脆利落,沈织望着满院子的粮食,觉得自己很富裕,又想到自己中午没给兄弟俩送饭,心情复杂。
沈大周和狗子来帮自己修屋顶的时候,自己是管饭的,这是习俗,那么沈大周帮自己收粮食,自己也应该管饭才是。
稻穗随意的堆在院子里,沈织拿了一个剥开,里面的米粒掉在地上,沈织一笑,回厨房煮饭。
去地里看了看,家里还有菜,但是干活的人缺少油水,得去弄点肉来。因为今年收成看起来不错,村里今儿有人杀了猪,下午渔娘过来的时候和沈织说的,还问沈织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