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周看着她低下去的头,露出两分笑意。
“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大周边走边说,“我有个弟弟,他不肯去沈家族学里读书了。”
沈织跟上,看他头痛的样子,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去读书?”
“他想要回来帮着种地。”沈大周呼出一口气,“可是我根本没有地!”
“他五岁就在沈家族学读书,已经读了十年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跟我说他不想去读书了,想要回来,种地也好,打猎也好...”
沈大周皱眉,有些生气的说:“我供了他十年,难道就是让他回来打猎的?!”
“小孩子都这样。”沈织觉得有些理解,“村里人大部分靠着庄稼过活,读书又不像庄稼,今年播下一茬,明年就能收一茬。”
“我兄长也是读书的,你知道吧?”沈织跟在他身后,笑着说。
沈大周点头,“我知道。”
说到这里,沈织有些奇怪的问他,“你弟弟考了童生了吗?”
“考了。”沈大周说,“去年中了童生,我想他多读几年再考秀才。”
沈织笑着说:“挺不错的。”
沈大周也笑了笑,颇有些自豪的说:“也还行吧,不过比不上你哥,你哥十二岁都中了秀才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也不觉得闷。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大周指了山边的两件土砖房子,说道:“这是我家。”
山边有一个小水塘,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坐在水塘边的大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捡着石头,然后狠狠的扔进水塘里。
沈二周见兄长回来了,闷闷的喊了一声,“哥。”
沈大周冷着脸“嗯”了一声。
沈二周看着沈大周的冷脸,气哼哼的转过了身。
沈织看着变扭的兄弟俩,心中好笑。她走上前去,叫了沈二周,“嘿,你是叫沈二周是吗?”
沈二周转过身,看着沈织不说话。其实他早就看见这个跟在沈大周身后的漂亮姐姐了,但是他不跟沈大周说话,自然也不好搭理跟在沈大周后面的女子。
沈大周看了看天色,对沈织道:“天晚了,你留下来吃饭吧,到时候我再送你回去。”
沈织却摇头,“不用了,我中午做了饭,晚上不回去吃就馊了。”沈织实在不好意思在沈大周这蹭饭,而且用上这个借口,珍惜粮食的农家人都会放人回去。
果然,沈大周没有再说什么。
等沈大周进了屋,沈织坐在了沈二周旁边的石头上,笑着问他:“你为什么不去学堂?”
沈二周瞪大了眼,“你跟我哥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沈织说,“你哥帮我解决了麻烦,所以我来帮你哥解决你这个麻烦。”
“我才不是麻烦。”沈二周瘪着嘴说。
其实沈织也没有劝人向上的经验,但是和沈二周聊了几句,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不愿意继续读书了。
因为没有钱。
南方纺织业发达,家里有女人有织机的,勤快些,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挣上三四两银子,足够三四口人一年的嚼用了。
但是沈大周家也就两个大老爷们,还没有地,靠着沈大周打猎为生。沈二周在沈氏族学里读书,虽然省了束脩,但是笔墨纸砚哪样不花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沈二周也想为家里出一份力,早点买上地,过上地主的美好生活。
沈织看着他握着拳头信心满满的样子,都不好打击他。
“不说别的,你要是中了秀才,家里是不用纳税的。”沈织摇头道。
沈二周说:“我家现在也不用纳税啊!”
沈织淡淡道:“那是因为你家没有地。”
沈二周捡起一块石头,哼的扔进了水塘里。
“怎么不用纳税,丁口、劳役、杂税,只是你整日里在学堂,不知道。”沈大周走了出来,叫了二人,“二周去吃饭,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沈织道。
沈大周看着她,疑惑的问,“你认识路?”
沈织尴尬的笑了两声。
艳丽的晚霞染红了田野,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农家炊烟起,小孩子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狼吞虎咽的咬着手里的窝窝头。
“你...”沈大周迟疑的叫了沈织。
沈织转身抬头,问他:“怎么了?”
“你把地卖给我吧?”沈大周抿嘴道。
沈织愕然,不知怎么回答。
“你又不会种地,水田虽然插了秧,还要除虫、施肥,最后收稻子,你都不能干,还不如...”
沈大周的话还没有说完,沈织已经拒绝了,“那是我家里最后的地了,哪怕我不会种地,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上面还有个兄长,就算要卖,也要经过我兄长同意。”
沈大周点头,“是这个道理。”
两个人继续往沈织家走,沈织思量了一阵,才道:“要不...你帮我种地?”
沈大周跟在沈织后面,裙摆的绣花映着红霞娇艳无比,他看着沈织婀娜的腰身,忽的无声笑起来。
“哦?怎么说?”
沈织到家的时候,两人已经商量好出产的粮食怎么分配了。道了别,沈织目送沈大周又走上了回来时的路,关上门,沈织去厨房蒸上了早上留下来的两个包子。
收了衣裳和鞋,再吃了晚饭,梳洗过,沈织就上了床。
就着油灯,沈织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忽然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她拿起油灯,去堂屋里找到了沈云以前练字用的纸墨,在里屋简单的做了几张月历。
看着针线篓里面的帕子,沈织在纸上画了个圈。
清明马上就要到了,也该去镇上买些东西祭拜祖先才是。
和赵铁牛商量好,沈织在一天早上,又坐上了铁牛叔的牛车。不同的是,这回车上只有沈织一个人。
☆、第11章 啦啦啦
“翠姨说了,她今儿要回来,我这不赶车去接她吗?”赵铁牛一边赶车一边和沈织说,“我今天也正好去镇上买衣料,织娘,你帮我给你铁牛婶做一身衣裳,我钱都带了,要啥花样你尽管挑,也给你自己做一件。”
沈织自然知道铁牛叔口里的翠姨就是沈婆婆,她微笑着听赵铁牛一直絮叨,心里觉得很温馨。
“你们女人的事我不懂,但是葱娘喜欢漂亮的,叫你来做最好了,你是城里来的,见识肯定比我多,说漂亮那就是真漂亮。”
沈织笑着问:“铁牛叔,你怎么不和婶子一起搬到镇上去住?”
赵铁牛说:“镇上有什么好,闹得很,沈家村就很好,娃还可以免费上学堂!谁家村里有这样的好事!”
“是啊。”沈织看着咧嘴笑赵铁牛,感觉自己也染上了几分欣喜,“哪个村有沈家村好!”
拉车的牛是小黄,大黄已经老了,现在只要每天去山脚溜一圈,然后再慢吞吞的回来,下了学的赵大郎和赵二郎就会拎着水桶,帮大黄洗澡。
小黄拉车虽然比大黄快了不少,但是去镇上的路并不平坦,到了镇上的时候,沈织的腰和臀已经麻了。
和铁牛叔打过招呼,问了路,沈织走在河沟镇的街上,找了一家卖香包手帕的小铺面,走了进去。
这家店很小,但是人还挺多,站在柜台后的掌柜见背着包袱的沈织进来,不由眼前一亮。他笑的有两分猥琐,问沈织:“这位小娘子,您要些什么?咱们店里的手帕香包都是上好的!”
沈织抿嘴,道:“我是来卖东西的。”
听到卖东西,掌柜倒也没失热情,“手帕还是香包?有多少?”
沈织拿下肩膀上的包袱,放在柜台上展开,里面各式各样的帕子露了出来。一个刚进来的女客瞥见了,凑过来问道:“这帕子是你绣的?看着挺好的,比这店里的好多了,多少钱一条?”
女客这么一说,掌柜的就不乐意了。他这店铺是小本经营,卖些女人家的东西。他既是掌柜又是老板,店里的货有些是他媳妇亲自绣的,有些是镇上的妇人小娘子拿过来卖的,品质参差不齐是没错,但被人大喇喇的说出来,掌柜觉得面上无光。
掌柜护食般的收拢了包袱抱在怀里,问沈织:“怎么卖?你说个价钱!”
沈织心里盘算了一下针线布料的钱,再加上自己的手工,斟酌道:“我这帕子的面料是细棉的,绣的花也复杂,丝线更是...”
掌柜听着沈织的话,面色不由凝重起来,他道:“你直接说个价钱吧!你一共绣了多少条?”
“一条最少也要十文钱。”沈织道:“我来之前数过了,我那包袱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一条。”
掌柜一听十文钱,眼珠子都瞪大了,“你怎么不去抢?”
他这铺子里卖的帕子有五文的也有十文的,十文钱收上来的帕子,至少要卖十二文钱。
一文钱能买一担柴,五文钱能买一斗米,十五文钱能称一斤五花肉。镇里人是比村里的有钱没错,但是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谁家会花十几文钱买一条帕子?
“镇上织布的姑娘多,一年下来没个停歇的,辛辛苦苦挣些银子,难道都不能给自己买块贵些的帕子?”沈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