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大人,小老儿告辞!”七叔公朝李知州再一行礼,大踏步朝外走。
柯蓉儿瞪了一眼至始至终装木头,看都没看敢看张氏的倪洵,跟着甩手走了。后者赶紧跟上,三人脚下都生出怒风,眨眼堂上就只剩下张氏一个人“盈盈而立”。
李知州只是眉头微蹙,懒得计较倪家三人。他也学起了张氏,坐在堂上不吭气儿,不说退堂也不问她话,像极了被刁妇逼迫好官。
一时把张氏搞得下不来台,那窝火的滋味真是难以言表,此情此景,她何曾料到……
七叔公和柯蓉儿两口子回来了,柯蓉儿发了好大的火,本想让倪洵“自首”,把买匪杀人的事情摊开来说,可他就是装死。因那张氏也没闹过份,柯蓉儿这才罢手。牵扯上谋害人命的官司,闹大了可能也是官官相护,自家除了倪洵一张嘴又没旁证,还是个不敢配合的孬种,不罢手能作何?
柯楚楚继续劝姑姑:别急,文公子快来了。
柯蓉儿道:“还好你父母在天有灵,让你遇上了贵人。唉,这档子事儿何时才完!”
等文争鸣一到,柯楚楚就要站位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希望秦王能给她足够大的自由,更希望两边自己先打起来。打起来了,她就能在空空里过舒服日子,寻着机会溜了。怕就怕哪方无底限,拿着倪家众人要挟她。
人若重情,真是个麻烦事儿。怪说父亲从小就教她,要把一切看淡……
看淡?说得容易,柯楚楚并非铁石疙瘩,柯蓉儿、芳姨娘、七叔公、梁广义对她真是真心相待,自己怎能不投入感情?况且,有牵挂的人生有滋有味,她已经喜欢上了。至于爱情,她是不敢碰的,太痛。
来吧,前方纵然是犬牙交错,我也能理出一片康庄大道。
......
柯楚楚送给文争鸣的信,此刻正拿在晋王赵慕的手上。
“不像她。”他在心里这样说道。不像他前世对不起的那个女人。
既不像她,谁娶都一样。可是……能将日食的准确率断得堪比他前前世的世界,这又如何解释。莫不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见多识广”的赵慕还真拿不准,所谓活久见,他活了三世,加起来近九十年,遇上的古怪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赵慕再次看向手中的娟秀小楷,笔锋柔软骨架刚劲,跟他的融天钺不同;天钺的字就如她的人,外刚内柔,外狠内善,而不像眼前的姑娘外柔内刚,一看就是吃够苦头的。
赵慕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看向旁边隐形人一般的暗卫,说道:“下去吧。”
说完,他将信放在烛上烧掉……
暗卫无声无息退下,主公没有别的交待,就是照常进行。暗卫心说自己跟的这条线算是幸运的,主公非说秦王的腿已好,同袍们查了半年都没查出端倪,离最后期限只剩十天,若是还没确凿证据,估计又要赐药了。
暗卫走到门口看见孙夫人的软轿过来,赶紧闪到一边。孙夫人是吏部侍郎孙潜之女,生得高挑纤细,大眼高鼻甚是夺目。
......
文争鸣没有收到柯楚楚的求救信,对奉州的事情一无所知。倒是收到了罗神医的书信,信中将柯楚楚好好表扬了一翻,看得文争鸣直乐。乐完,也开始沉思。
回到京中后他才得知颖川的情况,柯小姐跟神神怪怪扯上,他甚是心疼,这是个命运多舛的美艳姑娘啊。文争鸣不由想远,就如他认识的许多绝色女子一样,没有一个有好结局。
但是,她好像又总能化险为夷,除了运气,不得不说还有异于常人的本事。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好似为柯小姐将来嫁给一个平凡小子感到可惜,又好似错过了一本难啃又神秘的古书而惋惜。
......
秦王上考生会馆例行巡视,碰巧遇到了倪光誉。倪光誉受宠若惊,因为秦王对他回答的几个问题颇为满意,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你是家中独子?”秦王问道。
倪光誉忙答是,心窝子跳得砰砰作响,自己都给吓着了,激动啊。
“业精于勤,荒于嬉,多多用功光宗耀祖。”
秦王走后,倪光誉半天回不过神,胸中那颗赤胆报国心好似洪荒之力压抑不住。
“倪兄,恭喜,恭喜。”
倪光誉忙打揖向其他考生回礼:“同喜,同喜。”
而一旁有人耻笑他,至从秦王的外家周氏一族败落,秦王早已今非昔比;更别说现在成了残废,有什么好高兴的,乡巴佬。
乡巴佬可是第一次与王爵说话,激动一下很正常嘛。出来快两年的他赶紧收起那份思乡之心,回到房里继续温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好前程……
奉州,张氏告官的第三日后,倪家人还没从震惊中平复好心情,邱家又有新把戏出来了。
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居然敢玩这一套。媒婆走不通,改走白道官府;官府不行,现在走起了黑道的地痞行径。柯蓉儿前不久才笑话他们干嘛不光着大腚子上街,现在人家真这样做了。
平衣巷内,邱家接新娘子的大花轿抬了进来,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倪洵忍不住哈哈大笑,酒气喷得柯蓉儿犯晕。
“喝喝喝,怎么没把你喝死!还站在干嘛,唤人打出去呀。”
倪洵索性四仰八叉瘫在地上,指了指后面,“不是有你七叔吗?我顶什么事,我早就不管事儿了。哈哈哈,笑死我了,邱家这是来抢亲呀。他家邱四少爷不是在京中吗?回来啦?想当初,我答应帮着邱家收拾柯楚楚,邱世立还拿他五哥儿娶秀秀作条件呢。”
柯蓉儿恶心不已:“你怎么不去死!”
邱子明当然回来了,此刻正穿着大红喜袍,头戴赤红新郞官帽堵在门前呢。他为了这个曾经的未婚妻,京奉两地往返了三次,虽是消瘦了几分,仍不掩其盖时芳华。
媒婆在门外唱了两个时辰的喏,倪家大门紧闭,巷子里看热闹的人倒是堵得水泄不通。
这两年奉州的灾情让人甚是难过,好在可以指着他们两家的亲事乐呵。任是那聪明绝顶的人也猜不透其中关窍。先是拼着命嫁,再是抹掉脸强娶,太罕见了,笑死个人了。
吵闹持续到晚上,连卢县百姓都知晓了,奉州城还有谁不知啊。
眼见天色黑尽,已到歇息的时间,看了一天热闹的人也看累了,早就散去。烦躁的梁广义合上书本,“楚楚,我得出去。”
“去试试吧。”柯楚楚说道。若是不解决,邱家或许会闹到明早,邻里也跟着他们一起不得清静。
“吱牙——”门开了。
听到声音,邱子明赶紧打起精神,一见是个年轻男人,旋即便清楚他的身份。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梁广义怒问。
“我来迎娶幼时订下的娘子,你说我干什么?”邱子明走上前来喝道。他身量跟梁广义一般高,说这话时犹如拿着尚方宝剑。
“你明知道婚事已解除,现在就是耍无赖。你我都是圣人弟子,岂能这般行事。”
“哦,可是我从未同意过,楚楚手上还有我的书信!我们鸿雁传书之时,还不知道你在哪。”
他确实没有当着柯楚楚的面说过不娶,他只是想杀了人家罢了。
既然都说邱家是无赖了,还怎么讲道理,梁广义觉得自己就是傻。他大声吼道:“滚!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看见红红的大花轿,听到耳边吵人的喜乐,又刺眼又刺耳,恨不得扑上去全砸了。
邱子明不再与他说话,吩咐迎亲队将锁喇吹得更大声,作出一副势在必得的驾势。
七叔公可看见不得自己的孙子受委屈,冲出来照着邱子明的胸膛就是一拳……
奶奶的,老子早就想打你了!七叔公打完看了一眼梁广义:瞧见没有,贱人就是要这样收拾。让你学武你不学,现在知道有用了吧。
“杀人啦!”媒婆尖声叫唤。
邱子明抱着肚子蜷了好一会儿,整张脸泛青,无一丝血色,估计是痛得够呛。都这样了,他依然是强逞着爬起来,向七叔公恭敬地施礼,并招呼声音小上一些。
真是一个谦谦君子,煞时将七叔公的莽夫行为比进泥里去。
弄得七叔公又没招了,打架可以,玩斯文他不会。
“由他们去,夜里塞上棉花,且看他能敲几日。”七叔公将梁广义拉进屋。
“嘭——”大门重重关上,眼前邱子明在门外的情形,好似与那日大雪天柯楚楚杵在邱家门外的情形一模一样。
柯楚楚就纳了闷了,这是邱家的作派吗?不对啊……
“姨娘,你唤姑姑来,我想偷偷看看那邱子明的面相。”
......
到了亥时,门外的声音渐小,媒婆早就倚在墙边睡了过去。邱子明暗暗数着时辰,嘴上叼着半块干粮狠狠嚼着。拿着干粮的左手轻微发抖,他有旧疾,幼时落下过寒病,身体一向不好,此刻是玩命强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