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官员扬手打断他:“这全是你的推论,可有旁证?”
“没...没有了。”
陆知县准备了一肚子话准备把错漏推卸干净,哪知上锋本就没打算治他,全在细究蚀日细节。
细节真经不起推敲啊,他还有自己的小心思要顾忌,每个词眼都不敢说错。
......
颖川的衙门热闹非凡,柯楚楚这边也不清静。
她再看了一遍陆知县昨天送来的书信,摇了摇头:“这昏官,心倒不小。”
连同信带来的还有五百两银票,是陆知县的太太亲自呈上的。那位太太又单独给了她五百两,央求嘴下留情,千万不要再提嫡子是否亲生之事。
五百两封口费,对一个县令太太来说不算少了,应该是咬着牙齿凑出来的。虽说是保命,倾尽所有也不为多。但是柯楚楚又并非厮杀之人,何况戴了一顶绿帽的是陆知县,又不是她。就算那昏官戴十顶绿帽子,也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
跟陆知县一比,知县太太太懂规矩了,至少人家有诚意。可笑的是知县大人,他舍了姜老头想来抱我柯楚楚的大腿,居然只拿五百两。
五百两就想买未来的保障,柯楚楚很想自问一句:我就值这点钱?
既然知县太太着慌,看来陆知县多半是怀疑了。怀疑就是相信我,相信还用这么点钱打发?真是以为小姑娘没见过银子,可笑。昏官就是昏官,吝啬狭隘还天真。想要我保密,只为他一个人所用?真是大被子洗面——脸太宽。
柯楚楚把信合上收好,又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七叔公请郎中去了,姜老头让七叔公的老兄弟给打得半死,不治准活不了。现在人形同骷髅,气若犹丝,她想问话都没机会,因为那老东西没力气说话。
芳姨娘和梁广义正在桌前数银子,老姨娘那天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赶在天亮前拿了两千两银票,外加几箱子首饰和碎银子过来,恐怕把几十年前昧下的不值钱的东西都舍出来了。
送上来后,柯楚楚却表明不收首饰,只要银子。急得老姨娘莫奈活,眼看天都快亮了,差点跪下来。只听得柯楚楚问她:杨氏的儿子是谁整死的?
老姨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真的跪了下来,跟发了羊癫疯似的浑身抽搐。结结巴巴否认说不是她不是她,是那孩子自个儿身体不好,杨氏怀娃时怄了太多气,生下来就孱弱不堪,怨不了她。
柯楚楚点点头:嗯,如果把银子给齐了,半年后你就能与他们团聚,到时你们自己谈。
老姨娘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芳姨娘一想到那天的事情就想笑,因为小姐说这也是在吓老姨娘,她会让自己活活吓死的。
梁广义伸了伸懒腰,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银子算清,总共才三千一百两,跟八千两还差得远。但是老姨娘不可能再拿出一个铜板了,管家权已被夺,现在是三姨娘当家,她要还能抠出银子来,才是见了鬼。
老姨娘只要心里想着将死,哪还有智力在,以她的那点心胸,活不活得过半年都难说。梁广义着实佩服柯楚楚,好像是信手一拈,就把人心玩弄于股掌。
......
第32章 相请
梁广义恨柯家堡除了爷爷之外的每一个人,全死了最好。想当年娘亲带他逃荒到这里,就没一个人伸手相助。还有两个癞汉妄图欺侮他娘,若不是爷爷来得及时,可能娘亲……
尽管后来七叔公跟他解释过,流民太多,村人自顾不暇,但是幼小时受到的心灵伤害怎能轻易愈合。认为村里就没几个好东西,三年前在路上还有人骂他野种……
今天他下定了决心,要拜楚楚妹妹为师学玄术。刚伸完懒腰还没开口问呢,衙门里又来人了。
这次是请,带着软轿,态度极好。
县里几个官员商量完,还是对这说来就来的天狗蚀日有大疑惑。圆胖脸大人看过奉州卢县柯守成的履历,清不清廉倒是不确定,不过政绩平平倒是摆在明面上的,想粉饰作假也不可能。
大荣近八百县令,柯守成这样的至少有六百个。如果他的后人能得天眷,那社稷岂不全乱套了。
衙门里五日才来人,跟柯楚楚预料的晚了两日,这东荣办事效率也不如西荣。西京大运河修通了近一百年,府城离颖川顶多三日航程。
“楚楚妹妹,你为什么不去?”梁广义见外面那些人似要发威了,出声劝道。
柯楚楚头也不抬,回道:“就是不想去,我受了惊吓,一看见穿官服的就怕。”如果陆知县不想“奇货可居”,她还想不到用这招。
她会怕?安抚使手下的那个武官听见这话问道:“据说蚀日当天你沉稳至极,数百人都有领略到柯小姐的风彩,岂会怕徐大人?”
什么徐大人?柯楚楚答道:“城中百姓让天狗蚀日吓破了胆,有失偏颇在所难免,我当时其实是吓傻了,所以才沉稳。”
武官一个愣怔,差点摔个跟头,扶了扶头盔,还想再说。就听见一个女人喊道:“哪个好姑娘三天两头进衙门,我们家小姐好好的坐在家里,这祸事隔三岔五的来……”
“你这妇人,我们可是备了轿的。这是请!”武官指着外面的轿子。
任他怎么说,柯楚楚就是不去。不但不去,她还准备回奉州了。反正望穿秋水也没得吃,总不能为了吃鱼把好好的人弄去养吧。前提是,能混过眼前这一劫。
武官一看小妮子油盐不尽便开始威胁,喝道:“你可知徐大人是哪位?”
“不管哪位,都是官,我都怕。就如我姨娘说的,安静坐在家里,突然被当成妖孽抓走。好不容易证明我不是妖孽,却还要去衙门。不去竟不行,可我又没犯罪,为什么要去?”
“好,这是你自找的,把她给我强抬上轿。”武官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嚷着怕的姑娘,讲话条例分明,哪有一点真怕的样子。
“你敢?”芳姨娘母鸡要护小鸡了。
本来有些慌神的梁广义发现柯楚楚又露出那种奇怪的神态,忙拉住了芳姨娘。或许妹妹知道躲不过,早晚得走一遭。所有的行为,都是演戏。
最后,柯楚楚果然“逼于无奈”,连轮椅一起给强抬上了那辆轿子,在芳姨娘的咒骂声中去往县城。谁能想到这武官想找的姜老头,就在他刚刚离开的宅子里,宅子主人柯秉诚的拜把兄弟正寸步不离地守着。
......
府城里下来的官员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清官之女”,怎地这般胆小,还浑不讲理。不管怎么解释,她就是喊着怕,眼神怯怯地偷眼看陆知县。
陆知县胆颤心焦:你别看我呀,我叫您姑奶奶行吗?如来佛祖啊,我真没把你怎么样呀。连杀胥吏的事情都给你瞒着呢,你既收了我的钱,咱俩不就是一路的吗,姑奶奶你这又是玩的哪出?
陆知县感受到几道无形的压迫力朝他射过来,完了,肯定被几位大人误当作酷吏了。真是进退维艰,头发尖都发凉。眼下他真不敢撕破脸,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就别想在官场混了。
安抚使大人再次问道:“柯氏女,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怎知午时必现天狗蚀日?”
柯楚楚表情木然,还是那句话:“他们说因为我是妖孽,所以三日后会有天狗蚀日,我就赌气胡诌说是明日,并不知道会蒙对。大人,您有没有被人逼过,逼到临头的人什么话也敢说。”
“哼!”安抚使一甩袖子,看向那位圆脸大人,显然不信。
后者突然笑了,“看把小姑娘吓得,此事就此作罢。来人,送柯小姐家去。”
芳姨娘大喜,小姐真是有办法,装傻充愣的就给应付了。这些大官太好蒙了……
梁广义却注意到柯楚楚脸上的欣喜太过明显,那欢喜劲儿根本没达眼底。
柯楚楚笑不出来,再不想卷入权利中心挣扎,这次也由不得她了。
那位胖呼呼的大官,面无棱角凹陷之处、骨细肉滑、男生女相、是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之辈。上庭异常饱满,眉距间丰隆无杂,一看就知祖荫甚厚,十有*是位王爵,再不济也是手握重权的天子近臣。
他不可能会被陆知县轻易蒙骗,他此刻的行为透露出一种怪异。
......
人家安抚使大人做事有始有终,轿接轿送,柯楚楚一行三人回到柯家堡时天还未黑。
那武官甚是憋屈,把他们放在门口就走人了。宅子内听到响动出来开门的却不是七叔公,而是他的把兄弟大胡子钱爷爷。
“你叔公担心得不行,就差跑进城里找你去了。回来得正好,那人快不行了。”
梁广义知道事情紧急,两只大手推着轮椅叽咕叽咕就往后院冲。
七叔公见她们进来,忙询问衙门里的什么情况。柯楚解释完,他面露喜色,旋即又是一脸丧气,说道:“狗.日的,一句话没留就咽了气。唉,楚楚,怪叔公。”
柯楚楚懊恼万分,走过去掰开姜老头的手,细看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