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毒吗?柯楚楚拧眉,拽紧了手心……
“姨娘,出去转转。”
芳姨娘坐在房门口,一边借着光亮绣鞋面,一边享受着冬日暖阳。笑道:“小姐,十日了,姨娘都没想过您能在屋子里呆这么久。您吩咐人做的代步椅快做好了,兴许明天就行,有了椅子咱们再出去。”说着她露出一丝鄙夷,二姑奶奶如果能上点心,早就做好了。
柯楚楚伸手自己按摸腰际,芳姨娘见到赶紧放下绣活走过来帮忙。
“小姐,您别急,会好的。”
“嗯,会好的。”柯楚楚坚定回应道。眉眼间的若有若无的暮气,在倾刻间消逝……
......
“这就是我要的叽咕车?”
柯楚楚指着面前有两个车轮的椅子,叽咕车是独轮并两个长把手,不是这个样子。这个大荣国真如她记忆中的大荣国不同了。
芳姨娘慢慢将她扶起:“小姐,来,坐上去我可以推着您走,想去哪都可以。”
“椅子很贵吧?”
“小姐,您怎么也学着商户人家议论起银子来。”银子是倪家商户该关心的事情。
柯楚楚笑了,缓缓坐进铺有绸缎的轮椅,两手下意识拨动两边的小轮,大轮子就跟着动起来,由衷说道:“好东西。”
“可不就是嘛,奉州城的塞鲁班名副其实。”
芳姨娘推着柯楚楚很快来到二门,几个洒扫仆人见到纷纷跑开。
柯楚楚不以为意,好久没见到太阳了,算算该有十年了吧!
十年,前世她在天牢里“住”了十年,女人最好的光阴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死后,却回到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身上。想想也是讽刺,她又活了,“大荣国”却变了样。
仆人跑开,倪家的当家太太,二姑奶奶柯蓉儿来了,活似那些仆人就是去报信的。
“楚楚,你这是要出去?院子里转转就好,开春还没一旬,外面寒气大。”
“姑姑。”
柯楚楚的这一声姑姑让柯蓉儿怔了一瞬,如临大敌,“楚楚……”
“姑姑。”柯楚楚又唤了一声打断柯蓉儿,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引得芳姨娘和柯蓉儿都跟着她学。
天上除了几朵像白棉花的浮云,什么也没有,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柯楚楚又伸出右臂举过头顶,感受了一下风向,左手已经悄悄掐算完毕,说道:“姑姑想说过些日子寒气散尽再出去?”
“对,姑姑就是这意思,乖,快回去吧。”柯蓉儿难得见到侄女跟她好好说话,一时不适应,还不如往常嚣张不讲理来得干脆。完全摸不准她要做什么,有种前后不落靠的担心。
柯楚楚摇头:“不,姑姑现在不应该关心我去哪,而是应该让姑夫多进棉花,寒气一时半会儿散不尽,大雪马上又要来了。”
柯蓉儿错愕,看着太阳映下来的人影子莫名其妙。晴不了,眼下不是晴着吗?这孩子怎么上了一回当就变成傻子了?
“是,楚楚说什么就是什么,乖,快回去吧。”柯蓉儿用的就是哄傻子的口气。
柯楚楚示意芳姨娘继续推,柯蓉儿上前几步拦住她们,还欲阻止,便听得侄女重声说道:“姑姑是想把我当犯人关着?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知道,打算关我一辈子?”
柯蓉儿猛地缩回手,什么变傻了,还是这般蛮不讲理尖利刻薄:“既然你执意要出去,那就随便吧。”别到时又哭鼻子回来砸东西。
“谢姑姑成全。”
“......”
1五木:古代有三个意思,五种取火的木头、赌博工具、束身刑具。
第2章 污言秽语
柯蓉儿搞不懂柯楚楚究竟是怎么了,开口闭口喊着以前不屑于喊的姑姑,说出来的话又是冷心冷肺,怄得人心口疼。回到房里又忍不住捂胸叹气,还得在相公面前藏着。
楚楚你就作孽吧,总有一天会把姑父对你父亲的恩情作光的。
柯蓉儿性格也是很强势的,可是她在侄女面前必须忍。至于原因,说来就话长了。
柯蓉儿的相公倪洵,当初是柯楚楚的小姨在无宵灯会上率先看对眼的,是她柯蓉儿用计夺了过来。唉,少女时争强好胜,赌的就是一口气:一个后来知道这倪洵只是一介商户之子仍是要下嫁;一个眼看“良人”娶了别人为妇,竟憋不过一口气投了河。
两家就此决裂,柯家无公婆,柯楚楚的母亲长嫂为母,当时是她三媒六聘把柯蓉儿嫁了出去。因为这小姑子,她被娘家记恨,妹妹一死,从此再不准回娘家,只当她也死了。
上月,外家把无父无母前去投奔的柯楚楚赶了出来,让其彻底沦为孤女。后来就只能住进了姑姑家,柯蓉儿欠了嫂子的情,也就等于欠了柯楚楚,所以,她不能不忍。
一想到柯楚楚投了河的小姨以死来惩罚活人,柯蓉儿就像咽下了一坨冰渣子,凉得吸气儿还必须咽。惩罚?笑话,碍着谁了吗,谁也没碍着。倪洵有潘安之貌,不缺那嫦娥相奔,她柯蓉儿只恨死的人蠢。
“犟傻脾气,楚楚就跟她小姨一个样,她外家的种不好。”
柯蓉儿骂完才舒坦一点,翻出帐簿来埋头算帐。棉花还剩下半库没销完呢,还进?又不是没得东西卖了,真是荒谬。
......
“姨娘,你看那些人。”柯楚楚指着巷子口的邻居们。
芳姨娘愤愤:“别管他们,都是些破落商户,没见过官家小姐。”
柯楚楚忍不住笑了,这姨娘倒是可爱,竟然能把人家眼中的鄙夷看成是羡慕。
很快,一高一矮的两人出了巷口,来到奉州城的东大街。这边俗称东市,专卖布匹吃食等一些成品货,再往东就是牙市,三教九流都有。
前不久邱家死了三五个男仆,邱家负责采卖的管事刚刚从牙市归来,迎面就见到这幅刺眼的景象。
那个攀扯邱家的柯小姐迎着阳光笑得甜滋滋的,真亏她笑得出来,还嫌不够丢人?老夫人说得没错,这个祸害留不得……
这些妇人见到邱大管事来了,那指指点点的手挥得更勤。
“瞧,邱管事。”说话的妇人撇撇嘴,看向越走越近的柯楚楚。也不怕被正主听见,高声谈论这个卷了姑姑家银子跟人私奔的柯氏女。都道她没脸没皮,前脚还在邱家门前撒泼想进门,后脚就跟野男人私奔。相貌赛西施,品性却放荡不堪,真真坏了奉州城的风气。
妇人们聊得热闹,泼皮无赖们也参与进来。鄙视、不屑、淫邪……各种不怀好意思的目光围绕在柯楚楚周围,甚至还有人专等她走过去后,在地上啐口唾沫,骂道:真是晦气!
芳姨娘死死抓着木轮子,呼吸又急又重,若不是自持身份,可能早就冲过去逮着长舌妇的贱嘴撕个稀巴烂。都是邱家那些黑心窝做出来的肮脏事,如今把小姐倒打一耙。
“姨娘,那个高壮男人是邱家的管事?”柯楚楚问道。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就那么讨人恨?
芳姨娘咬牙哼哼道:“是,邱家没一个好东西,竟然敢胡乱编排小姐。若是老爷在,这管事...早死了一百次。”
枉小姐一片痴心,拖着婚书不承认的是邱家,带信来私奔的也是邱家,现在把错全推在小姐身上。怪道二姑奶奶不准她俩出门,原来邱家已经光明正大的退了婚,居然敢瞒着小姐。这邱家,真是下了一盘好棋,狼子野心,怎么早没察觉,竟中了他们的奸计!芳姨娘指甲都快抠出血,她家小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若不是在外面,真想嚎啕大哭。
“姨娘你气什么?”
“小姐您不气?”芳姨娘吃惊,怎地自己还没小姐冷静?一时恍惚,把泪水忍了回去。
“你气,爹爹也活不过来了。你气或不气,邱家人也都好好的活着。所以,只要人家没惹到我们头上,我们就没必要把他们当回事。”
芳姨娘急道:“要是惹到我们了呢?”
柯楚楚依然笑容和煦:“惹到了便让他们失去再惹的本事。”
“对!我马上让二姑奶奶唤人出去讲实情。邱家给的信我还留着,拿给世人看,戳破他们的嘴脸。”
“姨娘,没用的,你以为信真的是邱少爷写的?他们没那么傻。”柯楚楚打了个哈欠,催道:“姨娘,走吧,把东市逛完。”
芳姨娘想不到自家小姐真能把邱少爷忘得一干二净,不但不哭不闹,反而沉静之极。
既疑惑又欣慰。
柯楚楚视污言秽语如画中背景,置若罔闻。如今她也算是奉州名人,原身进城短短一个月,跟邱家闹得无人不知。“她”以前是很放得开的……
柯楚楚想到这里心生钦佩,浅笑始终浮在脸颊上。逛完了东市,她望了一眼远处的凤鸣山,告诉芳姨娘可以回去了。
观山观气,凤鸣山还有气运在,算得上是座灵山,方面百里之内,仅存得下这一处。所以,此山为最佳的阴宅之所,实在不行,就把柯家的祖坟牵过来吧。借了人家孙女的身,就有义务延续柯家血脉;二姑奶奶柯蓉儿她肯定是要保的,就如芳姨娘所说,她没有别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