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笑着说:“去吧去吧,我扶你姐夫去车里。”梁成放开贺云鸿的胳膊,向凌欣走去。
杜方一拉,贺云鸿的脚步踉跄,跟着杜方往马车走,他匆忙间回头,见凌欣和梁成走到了院墙下,面对面交谈着。贺云鸿心中突然紧张,一手摸了摸胸前的木盒。他现在头脑有些混沌,竟然害怕凌欣对梁成说了贺府中的事,梁成会怒气冲冲来找他要那个木盒。想到这个一直对自己极为友好而关照的青年,突然变了脸,指责自己慢待了他的姐姐,贺云鸿就感到腹中一阵绞痛。他勉强谢了杜方,弯腰钻进马车,杜方只以为他醉了,帮他把车帘放下,就乐呵呵地走开,去拖那些醉头醉脑也来送贺云鸿的青少年们回去。
贺云鸿捂着胃部,紧皱着眉,抬手半撩起车帘望出去,见韩长庚杜方和韩娘子站在一起,笑看着在一起交谈的凌欣和梁成,带着满足家长的表情。贺云鸿眯起眼睛,想看清那姐弟两个的表情,发现他担忧变脸的梁成倒是一直笑着,反而是凌欣表情严肃。
那边,凌欣想落实一下边界以粮换马的交易,问梁成这两天接没接到信,竟然这么巧,昨天杜轩的信刚到了勇王府,梁成将内容告诉了凌欣,说道:“轩哥说今年的交易特别好做,用同样的粮食,去年才换了一百多匹,可今年他让人送信时,已经定下了四百多马驹了!姐姐不用担心送出去的那些马匹了,夏天一到,我们马场的马就比以前都多了。”
凌欣有些不解:“怎么这么容易?”
梁成说:“轩哥说,听夏人讲,戎人那边的马太多了,号称有百万多匹。”
凌欣惊讶:“那么多!这数字可靠吗?”
梁成点头说:“我也不知道,只说因今年夏天雨水不好,许多地方草长得不够茂密,马匹太多,吃不饱,他们不想给周人,只能贱卖给夏人,所以夏人的马也多了。”
凌欣皱了眉,梁成问:“这不好吗?”
凌欣说:“你赶快写信,让轩哥好好打听,最好能确定戎人那边马匹的现状。”
梁成应了,笑着低声对凌欣说:“我看姐夫真好,人长得俊美,又举止文雅,还很酷,姐姐是不是特喜欢他?”
凌欣苦笑,给了梁成胳膊一拳,说道:“就知道胡说!”
梁成捂着胳膊委屈地看凌欣:“姐姐有了姐夫,就对我不好了!”
凌欣笑着给他揉了揉,说道:“看,你就跟重山学,一个两个的,比着撒娇!”
梁成哈哈笑,拉了凌欣的胳膊说:“姐姐快生个小外甥,我成了老娘舅,就不撒娇了。”
凌欣呵呵一声,两个人到了韩长庚等人面前,凌欣穿着女装,却习惯地抱拳作别,几个人哈哈大笑,也都行礼,凌欣笑着拉着表情木然的秋树上了车,梁成等人以为女眷单独乘车是贺府的规矩,都没在意,一起在院子里笑着向两辆马车使劲挥手。
马车起步,贺云鸿才将帘子放了下来。他靠在车壁上,浑身发冷,瑟瑟地抖,想来是病了。
第38章 搜院
进了贺府,车一停,凌欣就与秋树下了车。她记得路,根本没搭理周围站着的仆人婆子,带着秋树径自走了,自然没有等贺云鸿从车里出来。
贺云鸿却是在车中估计着凌欣走得远了,才慢慢地从车中下来,雨石见他脸色不对,忙过来搀扶了他。贺云鸿走了几步,只觉得寒风刺骨,胸腹间一阵搅动,哇地一声,在路边开始呕吐,眼冒金星,腿一软,就往地上坐倒。
周围的仆人们见了,大呼小叫地过来,扶着贺云鸿。贺云鸿吐得搜肠刮肚,大家见他额头涨红,吐到最后,满头都是虚汗,就不敢在大冷天往后面送,赶快将人抬了,就近送入了前院的客房。雨石急忙去告诉了贺相。
贺相闻言赶来时,贺云鸿已经烧得厉害,脸色白里透红。贺相忙让人去叫郎中,贺霖鸿和贺雪鸿闻报也忙到了客房。贺云鸿才从勇王府回来,几个人都担心——这是这么回事?和勇王吵架了?被勇王责怪了?
贺云鸿还有点意识,知道父亲肯定在担心,挣扎着对贺相说在勇王府无事,自己是受了寒。
贺相让人服侍贺云鸿漱口换衣,加厚被褥,然后与两个儿子回到书房,传了贺云鸿身边的雨石和绿茗过来。
雨石和绿茗进了书房,按照等级之分,询问仆从这种琐事,先由最低层的人着手,高层人士旁听,如果需要,再进行补充。贺霖鸿问绿茗:“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可是发病了?”
绿茗含泪摇头:“没有,三公子昨天没病。”
贺霖鸿想了想,又问道:“今早呢?三公子可有异样?”
绿茗还是摇头:“没有,三公子用了早餐。”我可没说谎。
贺霖鸿又问雨石:“在勇王府那边,三公子是怎么样的?”
雨石回想着说:“勇王和三公子打了招呼就离开了,三公子被他们说的梁寨主带着进了偏厅,半天后才出来,三公子脸色看着很不好。然后,他们许多人围着三公子,一直敬酒来着。”
几个人一听,都觉得那个梁寨主许是冒犯了贺云鸿,接着一帮粗人就把贺云鸿灌酒灌病了。
贺相黑了脸。他心爱这个儿子,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对他的宝贝孩子?
不多时,郎中来了,给贺云鸿号脉看舌后,说是内忧郁结,外感风寒,要好好发散,不然会很危险,贺府一片紧张。贺相的长兄就是被一场风寒夺去了性命,他不由得面带忧色。
他再理智,再老练,再考虑朝事的影响等等,也不能让他的儿子受苦!更不会牺牲贺云鸿!这女子的背景的确粗野,新婚伊始,贺云鸿就病了,一般说来,这就是克夫了。他怎么能强迫贺云鸿接受这个女子呢?!万一贺云鸿有个好歹,那样是损失,可比在这婚事上从了勇王更大!也许,的确该休弃她……他一有这个心思,姚氏再抱怨那个山大王时,他的神色就不似以往般拒绝。姚氏与他几十年夫妻,这点察觉还是有的,心道相爷也觉得那个山大王不是个东西了……这乃是后话。
赵氏和罗氏开始都不敢告诉姚氏,可是姚氏知道贺云鸿与那个山大王去勇王府了,就一个劲儿要贺云鸿去见她,最后,赵氏只好说贺云鸿病了。结果姚氏马上就要去看贺云鸿,赵氏忙阻拦:“母亲不要去了,免得过了病气。”她忍不下那日凌欣摔她盘子的气,又说:“三弟是被那女子的一帮山寨人灌坏了,吐了,受了寒。”
姚氏躺在床上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祸害!一过了门,就要克人哪!她怎么不去死呢!”
赵氏叹了口气,罗氏一声都不敢出。
下人们都听到耳朵里,当晚府中人就全口口相传姚氏的语录。
赵氏管着后宅,那日被贺相面训,心中真是气不过。夫君贺雪鸿还是那副木讷无争的样子,根本不维护自己!赵氏这愤恨怎么也消不了。贺相说不要挑起事端了,她又听见了丫鬟婆子们的嘀咕,就在办事时告诉大家:“你们在那凌大小姐面前说话注意些,那个女子小家子气,一点儿事就能闹上天!”
这话说的!婆子丫鬟们都掩不住笑容——那就在她背后说吧。
当天,夏草出去买菜时,自然就听见了有人在墙后议论:
“天啊!有这么凶险的妇人哪!成婚一日,见了婆婆,就把婆婆气晕了!现在……”
夏草停下脚步。
“就是!三公子和她回了一趟勇王府就病倒了!进门就吐,烧了一夜,相爷一宿没睡呀!隔三差五地就去看看三公子!”
“真是个丧门星!”
“老夫人咒她快点死呢!”
夏草气得要哭,可还忍不住要听。
“诶!你们还记得吗?老夫人那时说要调教她三个月,好好教教她规矩!不让她洞房呢!”
“哪儿只那三个月呀!绿茗说,老夫人那意思,得三年吧!”
“她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小蹄子想要被抬成通房呢!对这事可上心了!见天到处打听传话,她知道得最多了。”
“哇哈哈!你这么一说,可不是嘛!她也算够得上了吧。”
“就是呀,那个山大王可比不上她!啊呦!说话那个没教养!绿茗至少会说话!”
“就是!她伺候了三公子这么多年,三公子没病没灾的,她不克夫!”
“哎哎!我听说,老夫人那时问了三公子,三公子可是同意了的!”……
夏草含着眼泪,她知道那些人在墙那边说话,她也不能跑过去和人吵架,就一路小跑着回了清芬院。
凌欣鉴于昨日那个婆子的一副温顺样子,加上韩娘子的苦口婆心,就决定回到贺府后,一定偃旗息鼓,不闹事了。既然已经和贺二公子谈好了条件,井水不犯河水,安静地过几个月,自己离开就是了。
夏草冲入院门,蹬蹬地跑进屋,将春花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你疯了呀!这么跑!”
夏草哭着对凌欣说:“姐姐!她们说姐姐的坏话!说姐姐是丧门星!说贺三郎去了勇王府回来就病了,老夫人咒姐姐早死!她们说贺老夫人要调教姐姐三个月或三年,教姐姐规矩,说姐姐都比不上三公子的丫鬟,要把丫鬟提抬成通房,说三公子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