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云笙以为像楼异这样专注剑术的人,对梳头这样的东西应该也不太擅长,甚至不太喜欢,就像自己一样,可她没想到,楼异好像很会梳头的样子,而且还如此耐心。
楼异温柔而仔细的梳着她的发,一遍一遍,连一根头发都不曾掉在地上,直至她的头发全部平顺服帖后,便熟练的将她的头发盘好。
乌黑的发丝在他指间掠过,一丝一缕,不知不觉间,他的双手已充满了她的气息。
明明是那样的淡,淡得不太真切,偏偏却又存在,还叫人无法忽略。
“可以了。”他淡淡的说,将梳子收起。
凤云笙摸了摸自己的头,转过头看着楼异:“没想到楼异大哥竟如此会梳头发。”
“熟能生巧罢了,”他的神情依旧淡淡的,“时候不早了,快休息吧。”
说完楼异转身就要离开,她却叫住了他的背影:“楼异大哥,据我所知,无极门应该有治疗外伤的术法,你为何不用?”
“这份痛楚能提醒我所犯下的错误,所以我并不着急让它痊愈。”
“真的是这样?”凤云笙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信。
他点头,修长的背影在烛火下投下一片阴影:“当然。”
以他的性格,好像会这么做也不出奇。
“既然如此,那你更要好好休养。如今怎么看,都是你比较像需要好好休息的人。”
“无妨,我自有分寸”他依旧背对着她,“你不必有所愧疚,令妹曾救过我一命,我只是在不违背道义的情况下,将这份恩情报在你身上而已。”
“舍妹救过你?我怎么不曾听她提起。”她垂下眸,“我只听她说过,你多次救她性命于水火中,而且大姐的性命也全赖有你,此间恩情,今生难报。”
楼异摇头:“我说过很多次,保护苍生乃无极门的责任,又何来恩情一说。”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你也不曾欠她半分恩情,真正的不曾,从未。所以,日后我们若兵戎相见,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我素来尊重对手,我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手下留情。”他说。
“恰好我也是一个尊重对手的人,所以你不必担心。”凤云笙顿了顿,“还有,我爹常对我说,凤家精神,贵在一个生字,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所以你的性命也是很宝贵的,在救别人的时候,请考虑一下你自己。”
“这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说完,他将木桶收进领域中,便举步离去。
与此同时,仙福镇。
“小珣,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吕天照躺在床上看着刚走进来的端木珣,端木珣点点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过你怎么那么晚了还没休息?”
“整天没日没夜的睡,自然睡不着。倒是你,怎么弄了那么久?”
“不看着他们把信送出去,我不安心。”
“多谢你,都是我一时任性,让你多做了些事。”
端木珣摇了摇头:“不,就算你没有那个要求,我也会这么做的,金尓哈是当时最适合的人选。”
为了扰乱拓跋羽干的计划,端木珣将金尓哈“伪装”成他们放在北燕国的奸细,并利用陈谋他们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从而达到他们想达到的目的。
如他们所愿,拓跋羽干因为和金尓哈之前就有嫌隙,所以在陈谋他们那得到种种隐晦的线索后,便认定金尓哈是他们派去的内奸,从而将金尓哈关押在大牢里,如此一来他们就损失了一名猛将。
不仅如此,端木珣还利用陈谋他们,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也一并带给了拓跋羽干,让拓跋羽干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因为有金尓哈这个烟雾弹,也保证了张成的安全。
吕天照笑了笑:“你说,要是他们发现了真相,会不会气死。”
“现在说这个还言之过早,等事成之后再说吧。”
“那就先假设一下?”
“假设?”端木珣微微一顿,“陈谋或许会,但另外一个人应该不会。”
“因为他没想到就先死了?”吕天照问。
端木珣点点头:“天照,你变聪明了。”
吕天照瞥了他一眼:“你是想说近朱者赤吗?”
“难道不是么?”端木珣反问。
“小珣,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凌锦那般自恋。”说到凤凌锦,吕天照不禁多了几分伤感,“也不知道凌锦现在如何了,若真如凌玉所讲,那他岂不是在孤身一人奋战?”
“没事的,凌锦一定能挺过去,再说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他什么事。”
吕天照点点头:“也不知凌玉怎么样了,这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
☆、第20章:终点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端木珣神色微凝,“放心,我师弟一定不会对他滥用私刑,一定会将他押往龙城。”
“小珣,你对你那位师弟真的相当信任和了解。若非我们的敌人是他,我们也无法如此顺利。”
端木珣点点头,吕天照说的话十分有道理,如果对方将军不是慕离,他们断不会如此顺利。
是他利用了自己对楼异的了解,赢得了现在的优势,他知道这样做,是辜负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但他问心无愧,因为比起自己的私情,他知道什么更为重要。
只是,当他得知楼异挨了一百军棍时,他的心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楼异从小就比别人更难以感觉到身上的疼痛,随着年岁渐长,这个差异也越来越强。
所以,他才能忍受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疼痛,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小时候,很多人都羡慕他有这样的天赋,但同时也会觉得他可怕,所以在与他切磋时,他们不会顾虑会不会打疼他,而是做到真正的全力以赴。
即便伤到了他,甚至伤得不轻,他们也不会有太愧疚,因为他们认为他有那样的天赋,他不会感觉到痛,只要不感觉到痛,就没事了。
他们从未想过,他虽然难以察觉到痛,却并非无法感觉到痛,而往往他感觉到痛时,他便已经身受重伤。
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受伤,也是最容易死亡。
他明知道这一切,却依旧选择执剑,明明看上去如千年玄冰般冷漠无情,却会在别人危及时,护在他人身前,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却不求他人半句答谢。
而往往,他们以为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对自己的帮助,并且心安理得的无以为报。
有的时候,端木珣见着也会动气,可他却从来不会。
太上忘情,心中无半分尘埃杂质,他做到了,所以才被选为无极门的圣子,肩负起庇护天下的责任。
端木珣知道他会做得很好,因为他从不辜负别人对他的期望。
“小珣,你怎么了?”
吕天照的话打断了端木珣的思绪,他摇摇头:“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早点养好身体。”
“其实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端木珣看着他,“言下之意是你不相信我的诊断?”
“怎么会,小珣你多虑了。”吕天照打着哈哈,“我休息,我好好休息就是了。”
端木珣满意地“恩”了一声,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了吕天照的房间。
“小珣,明天你可要好好加油啊。”吕天照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只希望明日一战,能一举拿下雁门关。
一宿过去,卯时。
天刚刚亮,万物无云,清风拂面,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今天早上,整个军营便传遍了凤云笙在牙账中过了一晚的消息,好在有葛庭的力挺,而且没有拓跋羽干不在,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军营外,凤云笙穿着囚衣,四肢带着铁铐,站在囚车之中。
在囚车外有十名负责押解凤云笙的士兵,个个都是地使之境,还有一个骑在马上的袁海。
这批人和拓跋羽干先前安排的人完全不一样,袁海是楼异临时任命为负责押解凤云笙的人,而这些人都是袁海过部下里最强的十个人。
“袁翊将,将军虽然有事,不能亲自为翊将送行,还请翊将不要放在心上。”传令的士兵道。
“怎么会,军中事物繁多,全赖将军一人承担,还请你给我带一句话给将军,让他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了。”
“袁翊将请放心,标下一定带到。标下这里也有几句话是将军叫我带给翊将的。”
袁海点了点头:“说吧。”
“将军说,凤凌玉身体不好,要稍微照顾些,这里是葛大夫开的药,遇到有人家的地方就熬一下,莫要让他死在路上,还有这些馕是将军给你们特地准备的干粮。”传令的士兵把药和馕递给了袁海。
所谓的馕就是类似胡饼的东西,袁海接下了药和馕,传令士兵又看着凤云笙道:“这是将军特地吩咐人做给你的糖饼,你自己带着上路吧。”
袁海有些疑惑楼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想到药苦,所以便以为是为了解凤云笙吃药后的苦而特地准备,所以当下只在心里觉得将军实在太仁慈了,对待敌人都如此周道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