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敬冷笑一声,“我并不觉得你说了实话。”
“你……”百里勋怒看着他,“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爱谢如凤,为何会将她拱手送给别人,而且这个人不是外人,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百里敬冲他笑笑,“我这么说吧,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明知谢如凤是那个部落的女人,她根本就不识得汉字,也不懂大梁的礼仪,对于梁人来说,她就等同于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可你还是跟她好,让她怀孕了。”
百里勋原就惨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慌乱,他别开眼,“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百里敬继续冷笑,“你让她生下你的孩子,然后借机将父亲的爵位让给我,前提是收了谢如凤以及她的一双儿女,目的是为了让她能随时在我身边监视我,而她本身就是你的女人,你可以私下联系她,便是我知道了也很正常。”
最后,百里敬总结,“实际上,你并不是心甘情愿把爵位让给我的,只不过当时想给父亲留一个好印象,所以让出爵位娶了尤氏。”
“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百里勋紧咬着牙,双目如刀。
“后来你就一直躲在暗处操控。”百里敬道:“你明知道我平时在朝中就与广陵侯有些过节,却还是想办法让谢如凤和裴烬的娘亲成为了手帕之交,然后顺水推舟将这二人指腹为婚,长歌出生以后,谢如凤假死出府,我不太待见这个孩子,然后你就做足了亲情戏隔三差五去给这孩子送饭。裴鸢死的那年,广陵侯不依不饶,非要长歌以命抵命,你突然挺身而出,同广陵侯说了一句话,广陵侯就放过了这个孩子,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当时对广陵侯说了你会助他灭了我。至于百里珊和沁雪交换这件事,我猜是做戏,但如今想来,我还是没有看懂你的动机。”
“你血口喷人!”百里勋双目赤红,似要冒火,“我这些年在府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你的确什么都没有做。”百里敬笑笑,“你只是为你的女人找了个下家,为你的女儿找了一门好婚姻,让她们成为你夺权路上不可或缺的棋子。”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百里勋大吼一声,“我若是想要权,当年怎可能将爵位拱手相让于你?我直接回来请功,爵位来得不是更快更方便?”
百里敬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淡淡道:“谢如凤临走之前,写了一封书信给我,用的就是梅花篆,时至今日我才反应过来,我虽然看不懂这种字,但不代表别人看不懂,等我请人翻译出来,一切就都会水落石出,到时候我可得听二弟好好解释一下。”
百里勋顷刻间面如死灰,他捏紧了拳头,从心底里涌出不甘心。
百里敬说完,已经站起身走了出去。
沁雪一直等在外面,见到百里敬出来,她赶紧过去问,“义父,你为什么要来找……二叔?”
百里敬目光祥和地看了沁雪一眼,“我找他有些事,孩子,回去吧,这个地方,少来。”
“嗯……”沁雪虽然点了点头,但余光还是朝着里面扫了扫。==
东门渡口,已经换了粗布麻衣的左丘凯和百里珊一人抱着一个宝宝。
左丘凯的目光一直注视在熙攘的人群中,却始终没有看到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阿凯,你在等谁?”百里珊走过来,面上还有刚生完孩子的虚弱和苍白,但幸好有水竹筠安排的两个冥殿使女陪护,总算没有让她受到分毫风寒的入侵。
“少夫人,船就要开了。”婢女走过来,冲百里珊恭敬道。
收回失落的眼,左丘凯毅然决然转过身,声音暗沉,“算了,嫂嫂,我们走吧!”
百里珊是过来人,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失落,一手抱着宝宝,另外一只手拉了拉左丘凯的衣袖,迫使他停下脚步。
“阿凯,你若是在等人,那我们就再等一等,别错过了遗憾终身。”
“不了。”左丘凯并没有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鸣笛的桨轮船,“申时三刻已过,船马上就要开了,若是她有心,早就来了,既然没来,兴许有旁的事情给耽搁了,我们如今是特殊时期,不能在此地过多停留,嫂嫂还是快些上船吧!以免误了时辰。”
说罢,左丘凯头也不回走到桨轮船边踩着舷梯缓缓走了上去。
百里珊回过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她微叹一声,叫上两个婢女,“我们走吧!”
那二人拿了包袱立即跟上去。
桨轮船启动,缓缓沿着京岭运河而上。
左丘凯将宝宝交给婢女,他自己站在甲板上。
桨轮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带动两岸的风越来越冽,像刀子从肌肤上剐过去,疼痛难忍,船上大多都是不得已要在冬天出门的商客,大家都窝在船舱里,没有人愿意出来吹冷风。
左丘凯一个人的身影看上去便如同静默的雕塑。
他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从第一次在药铺见到沁雪到后来嫂嫂过门时她与大哥抗衡的勇敢,再到后来她被污蔑险些嫁入丞相府。
那些回忆连成串,编织出伤感的旋律。
他紧紧抿着唇,头一次为自己庶子的身份感到自卑。
倘若……倘若他是左丘家的长子,在府里拥有话语权,倘若她被污蔑的时候他能不顾一切及时挺身而出,所有的事情兴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会为了自救去找萧玖帮忙,更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与萧玖定下原本就不存在的婚约。
捏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钻心般的疼痛。
风雪打在眼睫上,迫使他不得不闭上眸子。再睁开的刹那,烈光四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将来有一天,他定要把所有的“倘若”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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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烬果然说到做到,听闻叶天钰从狩猎场回来以后立即去了皇宫。
龙章宫前,离落现身拦住他,“裴世子请止步,皇上圣体不豫,正在里面休息,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
裴烬很会察言观色,一见离落认真的模样以及里面隐隐传来的咳嗽声,他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叶天钰的寒疾,持续了十多年,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万幸。
换做以往的帝王,臣子听到这样的消息必定是先震惊后慰问再抹泪的,但如今的天子是病秧子叶天钰,说他龙体不豫就是家常便饭。
裴烬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与离落寒暄几句又道别之后,裴烬直接去了宁王府。
纳采的日子是在那夜撷玉殿定下的,宁王和宁王妃早就等在正殿,裴烬得到召见进府以后,恭敬给二位见了礼。
长公主叶染衣被赐婚给裴烬这件事,早就传遍帝京每一条街巷,宁王妃心中清楚裴烬的来意,但在看清他抱着的那只活雁以后还是愣了愣。
裴烬站起身,面带微笑,“原本按礼,子安作为广陵侯府的继承人,当以圭作礼,但这只雁是子安陪同长公主在北疆打仗时捉到的,子安一直把它养着,之后带回了帝京,它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纳采礼。”
宁王妃有些惊愕,“真没想到你如此有心。”
裴烬面带歉意,“长公主金枝玉叶,原本不该以这么简单的纳采礼待之,可皇上圣体不豫,无法亲自主持,子安已经去了皇宫,皇上吩咐过不见任何人,活雁已经抱出来了,断然没有再抱回去的道理,所以,今日这个礼没有按照正统公主大婚流程来,还请王爷王妃见谅。”
“你这孩子,说话太客气了。”宁王妃站起身走过去虚扶他一把,嘴里道:“实际上,婚姻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大婚流程就是个形势而已,染衣一直心在军营,无论我和王爷如何劝说她都不肯在这方面花一分心思,却没想到北疆一行竟能促成你们两个,对我们来说,能亲眼看着她出嫁,比什么都来得高兴。”
说罢,宁王妃又让裴烬落座,唤来婢女,低声道:“你去将长公主请来,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在?”随后又与婢女说了句悄悄话。
难得偷了空闲,叶染衣早就骑着马去城外跑了一圈。
实际上,她是在躲避今日的纳采礼。
如今的她,一想到裴烬那个混蛋就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立刻马上手撕了他。
马儿在树林边停下,她翻身下来,红着脸喘息,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下形成一层白雾。
“公主——公主——”不远处传来宁王府护卫的叫嚷声。
叶染衣低咒一声站起身准备骑上马儿逃之夭夭,岂料脚下不稳踩到了冰块滑倒在地上。
“嘶——”她痛呼一声挣扎着坐起来,这才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丝丝疼痛,撩开衣摆,掀开裤脚一看,白皙的脚踝已经被擦伤,伤口上血珠子拼了命地往外冒。
疼痛得面皮抽了抽,再三确定站不起来以后,叶染衣索性坐在地上处理伤口。
不远处的声音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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