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一声“平身”之后直接走进公堂。
叶天钰还是一如前两次一样坐到听审席上,扫了一眼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吩咐崔石涧,“崔大人快开始吧,朕还有许多奏折等着批阅。”
崔石涧不敢耽误,坐回主审座,对外宣:“带犯人安如寒和萧玖进来!”
不多时,随着脚镣拖地的沉重声音,那二人被衙差押着从外面顶着风雪进了公堂。
惊堂木一拍,崔石涧厉声问:“你二人可知罪?”
“知。”萧玖和安如寒异口同声答。
国公皱了眉。
崔石涧再拍惊堂木,“那你们各自说说当时杀人的动机,过程以及你们各自杀了几个人?”
安如寒面容被凌乱的头发遮盖住,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被枷锁套住,声音低弱,“那些人过关的时候调戏了我们几个兄弟,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最后只能动刀。”
萧玖同安如寒一样蓬头垢面,闻言,他眸光动了动,“罪臣的理由和他一样,全是因为言语不和所以打了起来,最后不得不动刀,至于杀了几个,总之五十四个人都是我们两个杀的。”
已经最后一次审理了,供词还是和前面一次一模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外面天寒地冻,崔石涧却被叶天钰那阴鸷的眼神吓出了一声冷汗,悄悄抬袖擦去额头上即将滚落下来的汗珠,崔石涧试探着问叶天钰,“皇上您看?”
叶天钰并没有回答他,反而将目光定在原告平王身上,声音冷沉,“他们二人所说的可与当日的情形吻合?”
平王笑眯眯答:“非常吻合,完美无缺。”
叶天钰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又将眸光转移到那二人身上,“你二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安如寒要开口,叶天钰又沉声警告,“安公子,说话之前可得想好了,若你们真的杀了人,朕绝不姑息,可若是你们胡乱顶罪,可是要连坐的,到时候死的人可不止是你们俩,还有你们的家人。”
萧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安如寒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悄悄拐了他一下。
“还是说你们受了什么人的胁迫不得不出来顶罪?”叶天钰又问。
平王一听不高兴了,脸色冷冽下来,“陛下此话何意,难不成你还以为是臣威胁了他们俩?”
“平王何必动怒。”叶天钰轻轻一笑,“朕也是担心这件事另有隐情,毕竟萧玖是朕的爱将,如今竟然犯了杀人大罪,朕觉得甚是惋惜,故而想问一问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细节。”
“皇上多虑了。”安如寒肯定道:“罪臣说的是事实,那五十四个人就是我们俩杀的。”
叶天钰深锁眉头,惋惜地看了一眼安如寒和萧玖,又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平王,暗自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么来人,把这两个人押下去,明日午时三刻斩……”
“慢着!”
几乎在同一时间,扼紧呼吸的国公和一脸笑眯眯的平王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
叶天钰眼风扫过去,“平王还有什么事?”
平王上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这两个人杀死的都是臣的脔宠,臣痛心疾首,以至于来到帝京这些日子每每想到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且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臣的家事而已,既然凶手已经认罪,那么这两个人能否交给臣处置?”
“哦?”叶天钰疑惑挑眉,“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俩?”
平王闻言勾唇一笑,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既然他们俩杀了臣的脔宠,那么臣今后在帝京城的寂寞日子便由他们俩来陪伴。”
这句话,堵了叶天钰一个哑口无言。
安如寒和萧玖嘴角齐齐抽了抽。
国公原想阻止,但见跪在地上那二人没什么反应,他心思一动,索性闭了嘴。
叶天钰没有急着回答平王的建议,反而看向安国公,“国公方才又是为何出声阻止?”
国公站起身,恭恭敬敬答:“明日一大早,晋王殿下凯旋而归的军队便要入城,这种大日子本应该大赦天下,但安如寒和萧玖杀了这么多人罪不可恕,虽然不能宽恕,但老臣以为行刑的日子可以往后推一推。”
“你刚才也听见了。”叶天钰似笑非笑看着他,“平王舍不得他们俩死,想要收为脔宠,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安如寒手指紧了紧,连呼吸都紧了几分,后背冷汗直滚。
国公扫了一眼安如寒狼狈的样子,垂首答:“安如寒犯的是死罪,老臣断然没有帮忙判决的道理。”
“那么,朕觉得他们俩应该处以极刑。”叶天钰道:“两个人杀了五十四个人,倘若就此放过,朕岂不是无法给天下百姓一个完整的交代?”
国公暗自磨了磨牙。
“不过。”叶天钰话锋一转,“国公说得对,明日是皇叔班师回朝的日子,即便不能赦免这二人死罪,但行刑的日子还是可以往后推一推的。平王你觉得呢?”
平王永远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完全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既然皇上都发话了,那么臣无话可说,至于脔宠什么的,再找就是。”
安如寒和萧玖亲手杀了平王五十四个脔宠这件大案,终于在三次公审之后以斩首之罪定了案。
走出刑部的时候,国公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能清楚地看到鼻腔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在四周。
“可惜呀可惜!”后面传来平王的唉声叹气,他一手搭在国公肩膀上,眼睛顺着国公看向阴沉的天空,“听说方才那两个小子有一个是你儿子?”
国公无声颔首。
“真是可惜了。”平王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拍了拍,“那样的尤物,若是放倒在床上,指定销魂夺魄。”
国公闻言面色寒凉下来,还不等发话,平王已经唉声叹气由护卫搀扶踩着一尺多厚的雪越走越远。
远远瞧见叶天钰走在前面,平王加快了脚步追上去,殷勤道:“臣有件事想拜托陛下。”
叶天钰示意顾勇将头顶的油纸伞拿开,他垂目看着微微躬身的平王,淡淡问:“何事?”
“臣刚刚失去五十多个爱宠,寝食难安,臣目前住的地方容易让臣睹物思人,所以还请皇上批准臣另置府邸。”
“这个没问题,”叶天钰答应得爽快,“你想搬去哪里?”
“那里。”平王用手指指着大概方向,“永乐坊,晋王府邸正背面。”
“大胆!”顾勇面色一变,“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叶天钰抬手制止了顾勇接下来的话,眸光复杂道:“那里是永昌太长公主府的遗址,你确定没指错?”
平王一脸听不懂的样子,“臣已经让风水师勘测过了,那个地方对臣目前伤心欲绝的状态甚是有利。”
“皇上……”顾勇紧张地看着他。
叶天钰低眉沉思了片刻,开口,“好,朕应允了。”
风更疾雪更大,很快便湮没了叶天钰踩出的一长串脚印。
平王望着前方远去德尔背影,嘴角弯了弯。
------题外话------
唔,我发四,明天叶痕一定粗线,不粗线你们就画圈圈去
第二十九章 叶痕凯旋而归,轻默被逼和亲
落雪萧瑟。
雪声寂寂似一曲悠扬的古调以最婉转的方式迤逦蔓延开来。
这一夜没有狂烈的暴风,却有下不停的飘渺小雪。
沉厚的积雪压得枝头红梅悄悄绽放,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它顽强的生命像灼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经久不息。
翌日,晋王凯旋而归,军队即将入城。
寅时刚过,沉寂了一夜的帝京城便开始喧闹沸腾起来。
安如寒和萧玖杀人案给五十六坊百姓带来的恐慌因为晋王的归来顷刻间烟消云散。
百姓们顶着小雪沿着整条朱雀大街上拉了彩绸,富佬们出手阔绰,华贵红色锦绸从北城门口一直铺设到皇城北玄门。
原本天地一色,被百姓们这么一布置,顿时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不知是红锦衬了飞雪,还是飞雪衬了红锦。
冬天少鲜花,百姓们便剪了彩纸顶替,以便待会儿晋王入京时充分展示自己的热情。
叶天钰也起了个大早,梳洗穿戴好以后,他问顾勇,“皇叔大概什么时辰入京?”
顾勇垂首答:“回皇上,驿站的信函说最迟不会超过今日卯时入京。”
“好!”叶天钰吩咐,“你即刻去传朕旨意,今早免朝,让礼部安排人前去迎接,宫中设宴。”
顾勇领旨退了出去。
叶天钰静静立在窗前,望着外面把梅花枝头都给压弯了的沉厚积雪。
殿内茄皮紫釉狮耳琴炉烟气袅袅。
袅袅烟气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女人含笑的眉眼,对准的却不是他。
心中霎时烦闷,叶天钰深深皱眉,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那天被他直接下旨打入天牢的东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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