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腾地坐起来,手里的褥子刮到指甲,钻心地疼。藏了手指紧盯着他,不敢置信,“已经到了么?什么时候的事?他会不会上前线?他和十四在一起吗?”
我很想问会不会有危险,却怎么也不出口,只盯着他努力地看,希望能从眼中找出答案。
胤禛拉了我手放在掌心,指尖轻轻落在劈了的指甲上,声音更轻了几分,“三月就到了,信儿才传回来,告诉你是让你安心的,倒急成这样。放心,他和十四在一起,身份摆在那儿,不会有事。”
是么?康熙这样,他也这样,为什么我的心还是慌,定不下来。
战争对于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一个代表了生,一个意味着死。生的是天下苍生,死的却是家中亲人。
家国天下面前,牺牲的只能是一个个家。女人,没有选择,坐等家中的那片天塌下来。
西宁,青海,我好像去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什么样子?已经记不大清楚。能想起的似乎就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广阔湖水,远远看去幽静的蓝。置身其中,变成有波有浪的无尽绿色,船体随之飘浮,却有让人忘却一切的静,内心的平静。
“在想什么?”
我连眼睛也没睁随口回了一句,“青海湖。”
“你去过?”
“嗯,很大,很美,很安静。”这样着似乎就醒了某一处零散记忆的开关,片段似的涌进脑海,仿佛回到了那条路上。
“我们从敦煌出发去西宁,本以为很近却走了一夜。天还没黑就看到远处的雪山,很远,可是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车灯时还在山上,很高,耳朵嗡嗡地响。天亮的时候空气很好,我们站在路旁看耗牛,它们都不怕人,走来走去很悠闲。山上的清晨有雾,很浓,明明我们就站在那儿,可是雪山竟然还是遥不可及,像天上的云摸不到似的。”
“我们……”压在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轻远,仿佛记忆一直存在,“湖水很咸,天很蓝……有个人总是笑你,该去察尔汗盐湖尝一尝。”
喔,那个可恶的林若黎,还有难得与她同一鼻孔出气的江家少爷……他现在什么样子?那一年的暑假他就走了,将近十年没有消息,连我生病都不回来看我。
那年夏天似乎很短暂,我都不记得是怎样消磨了时光就回到学校。那年秋天好像很长,长得我在医院和家里住了很久,连哥都回来守着我,不肯离开。他带了很多东西回来送我,我喜欢的想要的甚至从没见过的各种礼物,唯独缺了生日时答应送我的裙子,让我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月儿……”
谁?
又是谁在我耳边,低语轻唤?
我不是展笑意吗?这一声,竟把我从年少过往生生扯入另一个世界,依然青涩的模样。
那个被他唤作月儿的女人,早在两年前就消失了。我不是我吗?
耳边仍是传来不停的轻唤,一声又一声,重复相同的名字。
我抬手掩了他的嘴,看着眼前滋滋冒着火星的残烛,贴近他脸颊,“胤禛,我在。如果可以,我还想做当年的月儿,你的月儿。”
他的叹息在我掌心,柔软双唇一如当年,只除了那些偶尔生出扎疼我的须根,早已长成他脸上不再改变的一部分,落在我唇上。
“你一直是。月儿、笑意,你就是你,我的。”
☆、245.旧日宛然Ⅲ
我像胤禛的那样试着让自己更闲一些,只几天的工夫便明白错了。这是他的心意,并非别人的,更非所有人的。
当我跪在永和宫,夏天已经**辣的进了头伏,即使德妃没有让我跪去院子里,房中仍是热得让人消受不起。
他的额娘坐在里间,少有宫女出来进去,我就低头跪在这儿,裙摆上的花像是长成了草,根根刺进心里。
我没有见到康熙,也没有旨意传我去见他,只是德妃赏的罚……已然如此。
嫡福晋不是做假的摆设,真不是。
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我回了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里间的低沉回应,阳光真实炽热的晒进大开的房门,明晃晃地投在我身上。
闭了眼睛回避刺眼的光,再睁开时看到熟悉的靴尖,只停留一瞬便从腿前掠过去。
胤禛,带我回家吧!
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厌烦过这座皇宫。若是换了从前我可能跪得坦然,此时此刻,只想逃离,再不回来。
我不知道他们母子了什么,两个人的声音像是在比谁更低,或是都没有开口话?只那一句请安真实回响在耳边。
我有些悔,不该如此随性地撒手不管只活在自己的院,更悔此刻因我的不管不顾而起的是非。往日的他即使刻意保持距离也不曾如此生硬客套,隐忍的愤怒连我都听出来了,他那同样执拗的额娘怕是更要气了。
这样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武氏的孩子没了,半个月而已年氏的也没了,我从不迷信,不相信这是犯了哪门子的冲,只是同样无力挽回。
不看不听只是跪着,也没了早上的难以忍受,安心地跪在我该在的位置。
肩上一沉我睁了眼却不敢抬头,看到他的朝服扫在我袖边,腋下已被提起。膝盖的疼早酸麻成一片浸到骨髓血液,摇晃着任他托在身前忍住去扶的**,勉强蹲下对那道停止晃动的门帘道了声谢。
出了永和宫的大门,撑住我的手掌圈在腰侧,推住他突然弯低的胸膛摇了摇头,我看到他眼中的疼还有自己,咬着嘴一句话也不出来,眼泪转啊转的竟没流下来。
正午的太阳如火一般烧烤地面像要熔化一切,宫里的人都规矩地半低着头,没有人看我们目不斜视地经过。
我们看着前面的宫道走得很慢,红色宫墙一步步掠到身后像是走不完。每一步膝盖都疼得似要折掉,好在有他的手一路牵着我,没有放开。直到出了宫门被他抱上马车,那只冰凉的手掌更是紧握在我肩上压进胸膛,像要穿透肋骨融进去,错乱了压抑难忍的心跳。
府里与我出门前一样安静宁谧,看不出曾经发生过我不知道的那些事,似乎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知道得更加清楚。
坐在浴桶里盖了条帕子在脸上,湿哒哒地掩饰给谁看我不知道,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一个自己都看不见的地方。
帕子滑到水里,他蹲在一旁静静地看我,衣袖湿了半截手伸入冷水提我出来,宽大的浴巾已包在身上。
我坐在床边看他,低垂的眼帘在脸上投了片阴影,整张面孔沉静得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清凉药膏随着指腹轻揉涂抹在膝头。
“睡会儿,晚膳的时候我叫你。”
以为他不准备话,此时听到倒像我在癔想。看着凑在近前的脸,扯了嘴角闭上眼。他的手一直握在我手上,没有动过。
有人在哭,有人在吵,我翻了身用被子蒙住头。突然空了的手让我猛地坐起,一室空荡。窗外的天有些昏暗,不见了正午阳光。
解语掀了帘子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接过我手里的衣裙放回榻桌,“才睡了多会儿就要起来,四爷知道指定要骂我们。天阴了估摸着要下雨,离用膳还早呢,再躺会儿。”
“外面……”
探头看她身后,她已麻利地走过去直接落了窗。我仍听到真实的哭声,隐约叫着什么,好像求我去救谁。
自嘲地躺下解语已拉了薄被盖在我身上,像哄孩子似地用团扇轻轻拍着,“再睡会儿,要是真能下场雨那才睡得舒服呢。”
她不停地我闭着眼听,怎么也挥不掉那哭声,断断续续地止不住印在脑中。
“解语,去跑一趟,把四爷叫来。”
我的话像是吓到她,盯着我抓住她袖口的手看了一会又笑起来,“四爷哪是奴婢叫就能叫来的,要是福晋想见,解语就去跑一趟。”
她只是这样却仍坐在我身边,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
“去把茗香叫进来。”
她的笑停在唇边,眼睛里明显闪过气恼不耐,攥着扇子径直走出去,房门推得咣当一声。
这样厉害的丫头我曾见过,也是为了我大发脾气,多年不见这般景象竟似重演。
靠在床边等了许久没有人进来,外面反而变得清静。挣扎着下了床又犹豫着坐回去,反复间门声又响,几个丫头把食盒里的碗碟一一摆上桌。
眉妩笑着看我,还没开口我已主动坐过去,了声吃饭便举起碗筷。
外面响了两声闷雷,很快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顿饭还没吃完已变成瓢泼大雨。
有人忙着关门窗,有人忙着加衣,还有人站在一旁添茶,好不热闹,看得我眼花缭乱。
努力让自己多吃了些才放弃继续与饭菜做斗争,拿了塌桌上胤禛常看的那本书靠回床上捧读。上面写了什么我没注意,只仔细看他的那些批注,玩味了几页便放在枕旁躺好。
不知几更天他回来了,轻悄悄地脱衣除靴,轻悄悄地上了床躺在我身后。我能闻见从他身上传过来的酒味,很淡,混合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还有夏雨的味道。
他叫我的名字,很轻。我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快,数了将近二十只水饺他的手落在我腰上,轻轻贴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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