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孩子们已经离府两个月了,终于在宫宴后返回了自家王府。此时的她们,是否正围坐在家里,或寂静相对,或笑语闲聊,等待自己的男人?
此后的数年间,我不确定会是多久,但我能确定,她们不会再在我的安排下,去这或是去那,能做什么或是不能做什么,因为,她们只要听胤禛的话,就够了。
我,曾经的皇四子嫡福晋,将成为她们一去不复返的记忆,或是被她们从心底淡忘。
那一座我曾住了11年王府,花费了无数心思的王府,再不是我可以掌管。也许,会有下一个女人接替我的工作。对,工作,就把它当成工作好了。我,只是提前退休了。
停薪,不留职?
或是,康熙会再安排一位嫡福晋,让她冠上乌喇那拉的姓氏,陪在胤禛身旁,代替我?
安静的永和宫,德妃与沛菡分别轻拍着孩子们熟睡的背,慈爱地看着他们。只有榻旁桌面上摆的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响。我看着时间分秒的过,指针从不同的方位逐渐重合成一个影子,再继续随着时间缓缓转动,分开。
胤禛,我们之间,是否也像这钟表。再爱你,仍然是两个人,哪怕我穿越了三百年的时空,与你相聚在这里,还是要面对分离。除非可以像时针分针,重叠着每一分,重叠过这一生。
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尖细男声,打破宁静。
我以为只要静待分离,原来,不行。
我们私藏分享的甜蜜喜悦、不忍纠结,在这座偌大的京城,在康熙的严密掌控下,全部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清浅的月光下。
我跪在胤禛侧后方,不远处的桌案后康熙端坐椅中,隔着一条金色的缎布,龙纹清晰如昨。我们身旁,站着垂首而立的苏太医。
不大记得刚才的康熙了什么,只有浓浓的药香不断吸入鼻端,还有胤禛的眼神,缠绕在脑中。心疼、不舍、懊恼或是悔……
端在手里的药碗,模糊了视线,这就是我未来人生的开端,在我还没有踏离京城,就已经拉开了序幕。注定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不能再有胤禛的孩子,即使想偷偷的带走,偷偷的生养,都不被允许,何况认可。
罢了,本来就是一个不会存在于历史的孩子,何苦让大家为难。
泪滴在碗中,溅起一圈褐色的波纹,像是减了几分苦涩。我端起凑在嘴边,忍着心里的不舍,仰头……
啪!
淡淡的苦还挂在唇边,药碗已脱手摔落在膝前,褐色的汁液溅了满身,湿了光亮的地砖,被地龙的温暖蒸发成水气,药香立时溢满殿内。
“吐出来!”胤禛跪在我面前,扯了我衣襟上的帕子,擦拭我嘴角的残汁,动作轻柔却矛盾的急切,习惯性皱起的眉此时竟轻微颤抖。
我惊恐地看向上座的康熙,支手撑在桌面,皱眉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只是抬手向李德全示意一下。
他想御前抗旨?一向最遵从康熙所有旨意的胤禛,尽心竭力为康熙忙前跑后的胤禛……别今日你皇阿玛是铁了心肠,就算可以商量,我也不能这样害你。
无奈地摇头,捏在我脸上的手指像是僵住。胤禛双眼发直地盯着我,几不可见地摇头,直到我别扭地咽下嘴里含住的一口药,紧闭了双眼。睁眼时不再看我,转回身向着康熙伏身,“皇阿玛,儿臣不孝……”
他的话还没完,康熙已接口厉声低喝,“老四,你的话,朕不想再听第二回。朕的决定不会改变,你若再坚持,朕赐的不会只是一碗汤药。”
李德全像刚才那样,又捧了新的药碗递到我面前。胤禛瞪着里面冒着热气的药汁,隐在眼底的火苗几乎烧起来,紧攥了拳头贴在腿边。我能感觉到,罩在他身上的袍褂都在抖。
我不知道他和康熙过什么,让康熙如此气恼,非要除掉我腹中的孩子。就算康熙不肯认他是自己的龙孙,至少……还是胤禛的骨血。
我知道,此时再躲不过去,也不想躲。接过药碗,才往嘴角凑,听到康熙低声道:“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让你再毁了另一个。你把这汤药喝了,就能跟他回去。下月初一,动身吧。”
不出话,我含泪头,一饮而尽。
桌案上的金色龙纹虚幻成影,与胤禛身上的五爪龙开始不停地张牙舞爪,纠缠在一起盘旋到我头上方。
我讨厌这座宫殿。
在这里,康熙可以知晓世间冷暖,让他的子民得以安乐生活远离水深火热。在这里,可以让有才之士得到认可,为他的太平盛世出谋划策奉献终生。在这里,可以加官晋爵,让他的子孙后代永享尊荣。可是,它给我带来的,只有无力抗争的命运……
康熙50年,就这样?还没嗅到早春的温暖气息,已然让我尝到带着丝丝甜味的苦。这种痛,还要持续多久?我还能再坚持多久?
若是可以,我现在就想要离开。
胤祥来看过我一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安静地看着我,连叹息声都听不到。胤禛站在他身后,看向窗外的绿枝新芽。万物都在复苏的时节,我无缘谋面的孩子,没了。我唯一可以带走,用来宠爱、用来思念胤禛的孩子。
我再没踏出过自己的房间,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头上的绯色幔帐,隔着厚厚的锦被轻抚自己平坦的腹,哭不出来。那些请安的女人仍是每天站在房门外,恭敬一如从前。我看不到她们的面孔,甚至听不清她们的声音,仍是日复一日。
夜晚,胤禛始终抱着我不肯松手,一遍遍在我耳边轻声着对不起。湿凉的泪落在我颈后,流进衣襟滴到我心里,我却背对着他不敢再面对。
谁又对不起谁呢?
若是我没有来到这里,一切都不会发生。若是没有命运的捉弄,我还是现代那个自由快乐的展笑意,不知人间情爱无忧无虑,他仍是高贵孤傲的雍亲王,妻妾同堂子女绕膝。
我们,本来就该如此。
康熙又出门去了,带走了胤禛,去通州巡视河堤。我们唯一能再相守的正月,在他的日夜陪伴下变得短暂,又在他离开之后,变得漫长。
我数着日子,不知在二月初一前,他是否能回来,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在他临行前一天,本该团圆的元宵节晚上,我被送到了胤祥府里,被他亲手送到哥的面前,还有我藏在箱底的包袱。
我们围坐在桌前,看着我早年无聊时一勾画出的地图。
世界有多大?一张纸就能描出她的轮廓,却画不尽其中的风景。图上细细标注的是我前世的记忆,有我向往的每一个国度,每一幅我想要亲眼去看看的美好神奇。还有,一个明显的名字:爱新觉罗·胤禛,被我清晰地写在大清朝的壮丽河山上。
此时此刻,我真的哪儿也不想去,只想留在这片土地,却求而不得。
胤禛答应我,可以带着弘晖一起,还有苏长庆一家。只要我信守诺言,好好活着,回来。
我看着他,相对无言。
生命中总有些来势不可挡。比如要亮起来的黎明,比如要暗下去的黄昏,比如宿命的邂逅,比如预知的离别。
我穿着厚厚的冬衣,裹着胤禛柔软温暖的黑色斗篷坐在房梁上,一边是我的至亲兄长,另一边是我的至爱男人,共同看着繁星下熟悉的京城。
繁华在街市深处,一盏盏花灯串连成元宵节的喧嚣热闹,却再找不到曾经流连其间的那几个快乐的身影。
胤祥拿出一根烟袋凑到嘴边,我斜眼看着,不禁摇头笑起来。多少年了,我还以为他不会再抽烟了,竟然在这要离开的时候,重拾旧乐。
“抽吧,我就当自己进了纪晓岚的府。”接过他手里的火摺子,在胤禛怪异的注视下,心地弯身帮他燃。
胤祥吸了一口,摇头笑笑,从烟丝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烟,像是现代的那种。我伸手接过,轻轻摸着,随风飘散的烟雾下,朦胧看到白色纸张上用满文竖排写着胤禛的名字。
我心地捏着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看着我手中写有他名字的烟,抬眼看我。
将烟轻贴嘴边,凑在胤祥那红红的烟袋锅上,深吸,燃。
红色的火光渐变为浅黑色的灰,连带那串名字,逐寸燃烧。
我靠在胤禛肩上,任那浓重的呛熏着自己的眼睛,声轻喃。
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
让你保持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
再也不用担心会和你断了联系
一辈子也要在一起
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
让你留在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
就算下辈子你会和我断了联系
可我还会记得你
可我还能找到你
☆、155.自在禛我
康熙50年,二月初一,通州港。
早春,日光自更远的东方洒在水面上,和着阵阵清风,吹起浅金色的波纹。
港口内泊了大不一的货船,沿着岸边有秩序的停靠。清晨时分,仍是寂静,少有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没有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只有水波轻拍船身。
微眯了双眼,顺着一溜货船往日出的方向看,远处,停着一艘挑高桅杆的大型舰船。周身洒满金色的阳光,崭新,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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