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有懵反应开始变慢,努力回想着他刚才的话,被掐出血的手掌却蓦地一疼,接着就被松开轻放在我高高挺起的肚子上。胤禟噌地一下站起来半弯着身子钻出去,就着乱摆的帘子我看到高扬的黑色马头,随着夜时痛苦的嘶鸣,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却瞬间被胤禟挡住大半,只看得到同样黑色的衣摆,雨还在下。
我像是突然就有了力气,睁大双眼紧盯着,用手抓住胤祥的衣襟靠坐在他身上,帘子却停止了晃动挡住我的视线,只听见胤禟愤怒的质问咆哮,“为什么你现在才来?为什么?你不知道她在等你么?”
车身一晃,胤祯的声音传进来,“九哥,你……你先让四哥进去,四嫂怕是撑不住了。”
“十四!”
终于听见他的声音了,熟悉。虽然不是叫我,可是我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胤禛的声音有颤抖,低沉依旧,“放开我。”
“放开?”胤禟的怒吼里夹杂着刺耳的笑声,“你现在才知道急么?有什么用!我们去救她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们陪她苦熬在那个屋子里时你又在哪儿?她不是你的女人么?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出现?为什么你这样对她……她还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你凭什么!”
“胤禟!”我第一次听见温润如玉低言浅笑的八贝勒如此大声话,而且是对他最亲的九弟。他们在做什么?除了雨声和话声,我听不出来还有别的动静,动手了么?
我出不去,我在等他,可是他来了却被自己的弟弟拦在外面。胤禟的愤怒我懂,很多话我们没有过,但他却如此的懂我护着我,我不是不感动,可是我真的不怨,一儿也不。在被关住的两个月里,所有的疑惑担心早就变成了蚀骨的思念,现在的我只想见他,而且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仰头看向胤祥,他却皱了眉扶着我躺靠回去,起身掀了帘子跳下马车。
帘子不要停,再晃,让我看看清楚,多看两眼也好。
我看见胤祥走近他们,可是同样高大的身影却让我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听见胤祥的声音,“九哥,你抬个手,让四哥……”
胤禟很快打断了胤祥的话,声音里有着不同于愤怒的嘲讽,“老十三,我知道你从就和他亲,那是你们兄弟的事,我管不着。可是四嫂刚才什么样子,你也看见的,现在,你还觉得你这个四哥做得好做得对?”
我不知道他们兄弟要争论到何时,可是我等不动了,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生出来,我还见不到她父亲的面。忍着疼痛我抬手敲着车厢的木板,用尽全力喊出来,“九爷,我求你,让他进来。我不怨他也不恨他,只想见他,求求你了,让他进来吧。”
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我咬着嘴唇死盯着帘子,血腥味充满了我的全部嗅觉和味觉。直到那双熟悉的墨黑瞳眸与我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两个月的不安、恐惧、想念、等待全都化为两个字,“胤禛。”
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此时更是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在青黑色里,原来,衣服不是黑色的。他靠过来俯身半跪在我旁边时,我才看出来是藏蓝色只是被雨水打湿深得发黑。即使此时皱巴巴的粘在身上,都能看出衣服有些松垮,我当了两个月的肉票长胖了,他却瘦成这样。
胤禛的脸埋在我散乱的头发里,柔软的薄唇抵在我耳边,沙哑的声音近乎低喃幽幽地像是从天边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来迟了。”
“刚好。”我抬手抚在他颈后,声音虽轻却已然有了笑意,“你来了,我就敢放心地生了。”
胤禛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睁大眼睛扫向我的肚子,几乎没有迟疑抓住我的手坚定地头,“我在,放心。”
放心么?是的,我可以放心了。
虽然我不相信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会懂接生的事,只是此时此刻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即使身处荒郊野外,即使只有一辆马车聊以遮挡,也只能赌着试试了。
胤禛快速解了自己衣服的盘扣,脱下来垫在我身下,手指颤抖地抓在我同样湿透的裤子上,咝的一声扯开。看着他尴尬到怪异的神情,我不禁苦笑,从没想过有一天当他撕开我衣服时会是这样的表情,更没想过自己最可怕最狰狞的样子就这么赤.裸裸的展现在他眼前。
胤禛探了手掌过来抚开我脸颊上粘着的头发,却被我一把抓到嘴边用力咬住,看着他忍痛的样子,比雨水还急的汗和泪随着我没有意义的呜咽声劈啪掉下来。
也许因为生过弘晖,再生的时候就像是有了经验,也许是腹中的孩子明白她的父母此时都在等着她降临人世,所以没有再狠心地折磨我。我没坚持多久,当雨声渐逝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啼哭带回了满车的细碎阳光。
我无力地松了嘴仰望车,瞥见胤禛低头在做什么,不一会儿就用双手托起一个满身褶皱血红色的婴儿,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对车外叫了一声,“胤祥,衣服。”
车帘被挑开一条缝隙,胤禛挡在那里接了一团衣物,随手抖开包在婴儿身上,凑到我脸旁时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敬畏还混合着一丝隐现的恐惧。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还是其它原因,只听到他声对我:“如你所愿,是个女儿。”
是啊,如我所愿。
可是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害怕,我心里就撕裂一般的难受,强忍着疲惫挤出笑容,半开玩笑的道:“可惜……南巡时,皇阿玛不会让我跟你去了。”
胤禛直直地盯着我,嘴角才动起来,我吓得攥紧拳头轻喊一声,“胤禛,不行了,好像……还有一个。”
在他傻愣的瞬间,根本没等我们有所准备,累得几乎无法再抬起的两腿间,已然又挤出一颗脑袋。胤禛将手里的婴儿放在我身旁,随着她的哭声我又听到了不属于她的另一道啼哭。
车外传来胤祥的声音,间或响起胤祯的同声询问,“四哥?”
☆、100.此时重逢Ⅱ
康熙9年六月初九
我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府里,直到醒过来时看见熟悉的房间,看见守在床边满脸担心的眉妩,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两天三夜。
即使此刻我还躺在最后面的院子,都能听到前院的喧闹。皱眉看向眉妩,她很努力地笑着蹲在床边,轻声解释,“今儿个给二阿哥和二格格洗三儿,前面正热闹着呢,您先再躺一会儿,奴婢叫她们给您端粥来。”
二阿哥二格格——我生的那两只?当时才听到第二个在哭我就已经无力支撑的睡过去了,现在听眉妩一,还真是,悲催的二成一对儿了。
其实我真的没有很贪心,只想要个女儿,老天居然给了我一样一个,而且,这两个孩子还是由胤禛亲手迎接到这个世上来的,真是……出乎预料的幸福啊。
只是,这是叫龙凤胎吧,我突然觉得脑子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眼前交错闪现数个金光大字:信四爷,保生娃,诚心拜,龙凤胎。
当年还在现代的时候,一个相识多年的姐姐年逾三十有五,结婚多年未孕,愁苦之际大家纷纷集思广议倾囊相授。大姐不知哪个细胞搭错了弦,听了我的话在大年初一早上跑到雍和宫和成千上万的人挤着去上香。不出两个月居然告诉我成功怀上了,照了b超医生是双胞胎,我当时那个懵啊汗啊,无与伦比的惊恐。
我只知道雍和宫保平安、保健康、保事业、保学业,从没听过还能保生娃啊,随口胡诌也能中标?
最后的最后,大姐顺利生产,正儿八经的龙凤胎,还直着要带我去雍和宫一起还愿,要好好地谢我。原来……这事儿还真不是随便吹出来的,四爷早在三百年前的今天就让我明辨了真伪,阿弥陀佛。
只是,西藏喇嘛貌似不念这句吧……
眉妩见我一脸茫然,叹了口气便站起来离开床边,还没走到门口,颜玉已经端着托盘迈进来。
见我傻愣愣地看她,颜玉明显愣了下,眼圈一红便快速走到床边,将托盘放置在旁边的桌上侧着身子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待转头看向我时嘴微张露出别扭的笑脸,“福晋,您醒了,奴婢……奴婢拿了些粥来,先伺候您吃一些吧。”
眉妩站在颜玉身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着对我道:“这傻丫头从回来就天天哭,四爷又没罚她,倒像是亏了她似的。福晋不用理她,我先扶您坐起来,让她好好伺候伺候您。”
眉妩着将我扶坐起来,颜玉已拿了靠垫放在我身后,心翼翼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几下竟扑通跪在床边,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福晋,奴婢对不起您,当日就该守在您身边儿,就是死,也不该让您一个人去受苦的。”
听着她的话,我想起当日让她带如意回来报信儿的事,抓起她的右手将衣袖撩高,一道浅浅的粉色自手背几乎延伸到手肘,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她只是个丫头,可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这么长的疤怕是得跟她一辈子了。
见她仍在无声抽泣,我将衣袖慢慢拉好,抬眼看着眉妩笑道:“还真是傻了,凭平无故竟要去死,难道活着伺候我就那么痛苦?要起来,颜玉的命还真是挺金贵的,若是死了,四爷得上哪儿再给我找个这么好的丫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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