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情况都由刘同来解释。他和翟豹被带进警局里问了几句话,另外几个中东人都被关了起来,没个把月是不会再出来的。
伊朗的警察机构本来就没国内那么严谨,纪律分明,何况是南部的一个小镇。警察局就是一个土木土样的小院子里,里面分别有几个白色的矮墙建筑。刷了一个警察的徽章图标,就算是警察局了。
办公的地方也比较萧条,翟豹进来看了一眼,比老赵的办公室还要乏善可陈——除了桌子就是椅子,审问人得时候,水杯都没有一个。
幸好,问题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可能是这种斗殴打闹的案件,一天要处理很多桩,所以警察对付他们的时候比较草率,随便问了几句,就让刘同和翟豹回去了。
先后脚出门。
刘同又给了翟豹一根烟,说:“要不要我送你。”
翟豹说:“不用。”
刘同看看他,说:“你这伤还是去医院看一眼比较好。”
“呵呵呵,看了这里的警察局,我就不指望医院了。”
刘同心领神会地和他对视一笑。
“可我有个问题。”翟豹捏着烟,抬了抬眼皮,看着刘同说:“你为什么要喊他们警察同志,一般大家应该喊cop,也就是条子。”
“只有普通人,或者原本就一个警察才会用警察的尊称。”
翟豹说完,弹了弹手里的烟,那些灰就落在刘同的脚边。他穿着一双深黑的皮鞋,是三接头的牛皮皮革,样式是前面有些翘,右面有短短一厘米的跟。
国外的人是看不懂这双鞋的。
只有国内人才能看清楚,这双鞋是一款老式的警靴。
刘同沉默下来,他整个人都紧张了,手捏着烟,不抽,也不丢,就这样死死拿着,盯着翟豹微微垂下的脑门看。
长达整整两分半的对峙。
刘同不说话,翟豹也不急着说。因为他很有信心,他猜得绝对不会错。
【他是一名卧底警察,亚裔。可我不能告诉你他叫什么,他长什么样,你要靠自己的感觉去寻找。】
【什么样的人是一名罪犯,什么样的人是一名刑警。】
哪个混道上的人会喊警察的尊称?
最终,刘同终于开口了,说:“怎么看出来的。”
翟豹也抬起头,说:“各方面。比如你早上激怒这些人,大概就是想名正言顺进警局来找联络人。”
“嗯。”刘同继续抽烟了,认可说:“你挺聪明。”
刘同觉得这事好像也没法瞒下去了,看翟豹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刘同问。
翟豹轻轻吸一口烟,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他说:“要么你帮我一起对付唐景辉,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刘同就盯着他的眼睛看,微微吃惊地一顿。
刘同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矛盾集中在一处的脸。
翟豹像是对捉死唐景辉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决心,可是这决心又跟一般的不同。
他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来的。
翟豹抬着头,遥遥望着降下来的日暮。在国外看日落也别有一番风味,跟国内不太一样,似乎更加深沉,仿佛在这个日暮里有一个很古老、很悠远的故事,等着他去寻找。
漫天的黄沙,夕阳落幕。
他的目光穿过千山万水,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刘同看着翟豹,心想,那一定是一个很美的画。
因为这个刚毅的男人眼睛里有泪水,他的表情都柔了,整个人都柔了。
他或许思念着他的妻子。
刘同说:“你先告诉你,你到底是谁,你也是警察?”
“呵呵,不是。”翟豹收回目光,看着刘同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我可没那么伟大,老子就是一个职业臭流氓。”
☆、Chapter 54
冯一山推门进来的时候,帽子和肩膀上落满了白色的雪。他穿着黑色的长绒衣,一直到膝盖处,脖子上挂着白色的围巾,他很喜欢这种像许文强的装扮。
“辉哥,阿豹有消息了。”
冯一山来不及脱衣服,看着屋里的人,第一句话是关于翟豹的消息。
屋里的人,当然是唐景辉。
他穿着比较居家的衣服,胸前套了一个蓝色的围兜,手里端着两副碗筷,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的两边。
今天他摆了一桌子的菜,国外进口帝王蟹、澳龙虾、海参爆肚都有。
冯一山站在门口,微微觑了一眼。
大部分是东南亚的胃口。
不过,唐景辉原本就是东南亚过来的人。他的老家在新加坡,曾经在国外留学过三年,然后移民到了中国。
“别站在门口,过来一起吃。”
唐景辉的话打断了冯一山的思路,看了他一眼,点头说:“哦,好。”
冯一山立即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脱了鞋,赤脚走进去。
唐景辉的公寓在鹿城环境最好的别墅区里,靠近南边的海港,距离市中心也不远,一个小时的路程。关键在于,这个别墅区的环境很好,坐落在翠绿树林的半山腰上面,四周绿水青山,从早到晚都很安静。
挺适合养老的。
唐景辉自从过了四十岁就没那么拼了,大部分事情都不会亲力亲为,而让手下的人去做。他这几年戒烟戒酒,晚上吃好饭会出去散步,白天有精力也会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只是有一个缺点,他的肠胃不太好,却很喜欢吃辣的食物。可能原本就是东南亚的人群,年轻时候喜欢吃重口的咖喱,越辣越好,到了中国迷上了四川重庆的火锅,还是越辣越好。
不论吃什么菜,都不能少了辣。
冯一山拉开椅子入座,先用毛巾擦了擦手,筷子都没碰上,他想起来得先把工作的事情报备好,转头去看唐景辉说:“辉哥,阿豹说石油已经采好了,公司里的老板跟他碰过面,说随时都可以运进来。”
冯一山来之前已经把翟豹传来的消息陆陆续续整理过了,他心里打了一个稿子,说的时候思路才清楚。
唐景辉一边听着,一边开始动手拆蟹腿剥虾壳,给自己一份,也给冯一山拆了一份。
等冯一山说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的碗里已经堆了一小座肉山了。
“你先吃起来。”唐景辉说,“工作的事情等一会。”
“啊——”冯一山说到一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碗里,满满的蟹肉和虾仁,他顿了一会,说:“那好。”
他拿起筷子拨了拨眼前的肉山,夹起一个巴掌大的明虾塞进嘴里。白咖喱的香味一下子冲击味觉,鼻腔里都是一股咖喱味。
冯一山嚼着明虾,眉头微微皱起来,嘴里说:“辉哥的手艺更上一楼了。”
唐景辉笑了笑,拨完了半盘子的虾,他这才动手自己吃了一个,说:“你喜欢吃就好。我这几年不管工作上的事情,人就闲了下来。你知道原本忙碌的人,突然闲下来怎么也闲不住,总得找点事情做一做。”
冯一山的笑脸扭曲。
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对咖喱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是敬而远之。可唐景辉既然喜欢这种口味的,他每次跟着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只能勉强迎合。
他知道做饭是唐景辉前两年刚刚学的。他不仅会自己家乡的菜,中国地八大菜系他也学会了一半。别说,还做得挺好吃的,比得上国内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学了厨艺,才知道做饭也是一门人生哲理。”
唐景辉笑着说:“比如说中国菜里的扣三丝。刀工要练好,就得细心又耐心,十年磨一日。上锅蒸的时候,又得把握好时间,早了鲜味不足,晚了就糊了,扣不起来,功亏一篑。”
冯一山有些听不懂唐景辉打的哑谜,他抬头观察唐景辉的神情。好像和平时看见的样子没什么不同,笑容洋溢。
“阿豹怎么跟你说的。”唐景辉突然问。
冯一山想了想,吞下嘴里的虾,擦了擦嘴角,说:“他说都准备好了,飞机一落地,让辉哥你亲自过去验收。”
“他说让我亲自过去?”
冯一山回忆翟豹给他的消息,点头说:“对,他说让您亲自验收。”
唐景辉顿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这声笑,令冯一山心底一愣,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屋外的风雨越来越大了,风声低低的哭泣,哭得树叶也一起松动。呜呜声变成了一种古典曲调,和屋内的暖气形成一种对比的呼应。
唐景辉望了一眼窗外的银装素裹,语气比冰雪更冷:“要变天了。”
这种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冯一山看着唐景辉逐渐阴翳的脸色,他突然好像抓到了什么,嘴角紧紧绷住,说:“辉哥,不太可能吧。”
“不太可能什么。”唐景辉淡淡看他。
冯一山紧张起来,说:“阿豹有可能为了女人跟我闹不开心,但是不能跟辉哥……”
“不可能出卖我?”唐静冷呵呵地笑起来,对冯一山说:“知不知道,要培养一个好的手下需要很长的时间。需要了解他的性格,挖掘他的潜力,再锻炼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