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心道:“我又不是偶像,为毛要我戴墨镜。”
燕晗瞟了瞟某姑娘日益张开的白脸,歪嘴哼唧:“磨磨唧唧的,老板让你戴着你就戴着,不然扣工资!”
恩心小声道:“切,你每次说扣工资,每次不都没有扣。”
“说什么呢?”
恩心立即低眉顺眼:“没,说您呢,燕大师,偶像!”
说罢便戴上了墨镜,却见燕晗戴个围巾像是打仗似的,她摇了摇头,将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围巾从燕大师白皙的脖颈上扒下来,再柔柔的围上去,最后在胸前打了个一个结,塞进他的衣服里,抬起她细细的眉毛笑:“好了。”
“咳……”燕晗咳了几声:“其实……其实我也会的,就是这玩意儿太长了。”
“嗯嗯,我知道啊,你是无所不能的燕大师嘛。”恩心笑过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商场,她太懂燕晗了,曾经她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连衣服扣子都不会扣。
*
燕晗指的面馆,在豫园里面小小的一个角落里,并不起眼,排队的人不是很多,这在热闹非凡,车水马龙般的豫园里是很难见的一个画面。
燕晗大约是熟客,带着恩心坐到里面的靠窗的位置,从里面朝外望,便能看见九曲桥,双休日下午的时光,豫园里的人特别多,许多人喜欢在九曲桥上拿着玉米给池里的鱼儿喂食。
“老板,两碗红烧肉面。”燕晗一坐下就一圈一圈的扒开围巾,摘下墨镜,然后开始拆筷子,对着厨房里叫嚷,“糖要多一点,面要碱水面,反正不能软软的!”
“小祖宗!”厨房里忽然大喝一声,震得恩心吓一跳,扭头便看见帘子一把被撩开,里面踱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粗糙的瞥了一眼恩心后,恶狠狠的盯着燕晗看:“就你要求多,每年过节都不让我好过,明年别来了!”
面馆的老板也算燕晗多年的点水之交,因红烧肉相识,因性情相仿结缘,老板每年都赶他走,燕晗却每年都过来吃上一碗面,老板也没说什么,总是板着一张凶煞的脸哼哼,最后还是会奉上一碗红烧肉面。
燕晗率先将第一碗面递给恩心:“你先尝尝。”
“先给我?”
“让你吃就吃!”
“哦。”恩心黑线,心道这个男人的脾气真是大,又特别小鸡肚肠,又特别斤斤计较。
但是……
“好吃。”恩心尝过一口面,一块红烧肉,喝了一口面汤,便将之前的埋汰抛掷脑后,眼神也随之发亮。
“好吃吧。”燕晗是个标准的吃货,搜刮了整个申城许多大大小小的红烧肉馆,才发现这家不一样的店,“其他地方也有做红烧肉,也有做面的,但是很少能做到这样好吃的。他们做的红烧肉,会把肉切得很小下面,汤里面有许多味精调料,即便是有些店家是熬的骨头汤,但是做出来的就是不地道,没有这一家好吃。”
恩心点点头,这家的红烧肉都是很大块的,整块整块的丢进去,所以碗很大,整个碗口塞满了十几个红烧肉块,肥瘦均停相间,骨头很小,面有劲道,汤头也很鲜美,吃的出来没有添加味精和盐巴,红烧肉里放的绝不是白砂糖,纯天然的先香甜。
“他们的糖是冰糖红糖和黑糖一起混合制成的,所以没有白砂糖那种很腻的粗糙感,反而柔和香甜。”
说话间,燕晗的那一晚面也上来了,他一边吃一边介绍,说的口水越来越丰沛。
“再要一碗吧。”
恩心看着燕大师纤细的腰有圆润的倾向,好心提点:“再吃,你等一会儿又要撑了。”
想到在珠溪的经历,恩心一面甜蜜,一面却有些不忍回首。
她是有多脑残,跟着这个男人在小弄堂里窜来窜去,跑了大半个城镇。
“没关系,我们一人一半。”
“不要,我吃不下了。”恩心说:“燕大师,你也不掂掂这一碗的份量。”
“可是……”燕晗撅着嘴流哈喇子,大眼睛转啊转,湿漉漉的像初生的小鹿,看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恩心就知道他小孩儿脾气上来了,正想板起脸拒绝,身后仿佛出现了一个屏障,霎那间,她便看见燕晗紧绷起五官,双眼像是雄师捕捉到了猎物般,凶狠的望着她身后,嚯嚯的磨牙声都有。
“阿晗,好久不见。”男人浑厚的嗓音低下来,恩心扭头站起来看他,这个男人大约和宋朗差不多的身高,中等身型,五官端正,脸型却和她一样偏椭圆,下巴并不尖。整体虽然衣冠楚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与燕晗想象,相比起来,在恩心记忆里最先浮现的,与燕晗最接近的面容竟是在凡。
男人像是早就认识她,感概一声:“离开了十多年,从前不会说话的小姑娘长大了。”
恩心抬头愕然:“你是?”
“燕晗的表哥,姓裴,裴翊。”男人伸手要握住她的手,却猛然被燕晗一打,手背上一片殷红。
他却并不生气,微笑着看了看怒得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徒有气势,缺乏实力。
男人拍了拍燕晗的脑袋:“我们后会有期。”再次看了恩心一眼,在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上停顿两秒,垂下了嘴角离开。
这是恩心第一次见裴翊,在她尚不知这个男人就是与她血肉相融,骨髓相接的兄长,不久之后,却因了某个男人而与之恩断义绝,直到白骨累累也未曾与他相亲相近。
所幸,这个男人为了他的心宝,经历了悲欢生死,背弃了全世界,总算将所有的感情连同她所缺失的那一份血亲都给与了她。
*
裴翊走后,燕晗收敛了尖牙,却也没心思再吃面,拉着恩心走进了热闹的人群。
接近傍晚的时间,豫园里的花灯车陆陆续续照亮黑夜,巡游在羊肠小道里,蜿蜒徐行。
豫园晚间的花灯是整个申城最著名的景观,丝毫不亚于浦江两岸的夜景,慕名而来的国际游客之多,即便在春节也不例外,人头攒动间几乎找不到一席之地来站稳,恩心很快便发现燕晗走的太快,他和她已经被汹涌的人群冲散了。
“蘑菇妞儿,你人呢?”
燕大师想事情久了,这才发现身后的姑娘没了,旋即就回头找,但是人群都随着花灯车移动的方向走,挤得他无法后退,人群便成了一个天然的断桥,生生将他们之间的路斩断。
“阿心!你站在原地,等我!”燕晗不知道她是否能听见,却固执的大喊。
“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恩心的个头不高,在人群之中并不显眼,她难得的听见十里外的声音,伸手挥了挥,终究只是螳臂当车,无济于事。
但是她听见了,他说,一定要等他,一定。
恩心是个从善如流的女子,能一直等着他,她固然愿意,可也要看周围情况。
譬如此时,她想原地不动都不行,身后的人群一*的推攘她,以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将她推到了很偏僻的小角落里,轻轻挪一步,便从人群里出来了。
“人怎么这么多。”恩心抬头朝人海里眺望,却看不见她心爱的小情人,叹气一口嘟嘴:“大城市遂好,却也不太好,像我们云南小城镇里,哪里有这样多的人呢。”
可是,该去哪里等燕晗?
如果他回来找不到她,会不会因此而心急如焚?
但世间总有那么一些奇妙的东西,会在不经意间被发现,比如加油站旁边的糖果屋,又比如热闹豫园里的小书店。
恩心皱眉着急的时候,转身便看见这家书店,像是卖旧书的,橱窗里摆放着的一些书册都陈古皱乏,甚至折了小角,断了书梗。
书店的老板早已司空见惯豫园里每日每夜的旅客和节目,安安静静旁若无人的翻着自己的报纸,光洁的头颅和下垂胡须,像是早就不问红尘。
“小姑娘要看书?”
“呃。”恩心惊吓了须臾,回答:“我随便看看。”
“左边是国外的,右边是国内的。”店长依旧盯着报纸看,嘴里道:“古今中外都有,随便看罢。”
他说话很像一位学者,又特别古老,像古董唱录机一样。恩心忍住笑,走到右边的书籍大致浏览一番,摇了摇头,许多是她很小的时候就读过的书。于是,才移动到左边,店长突然抬头瞄她一眼:“小姑娘,读书不能没定性,要沉下心,好好呆在一个地方看一本书,看完一本,就是一种胜利。”
“我知道,阿叔。”恩心笑了笑,抬头正望向正中,那是一本很陈旧的书籍,书页已经泛黄到字都稀缺了。
恩心掂了掂脚尖,费了一番力才将它拿下来,看了一眼封面,是《泰坦尼克号》的宣传海报,这是一本电影书籍。恩心看过这部电影,对里面的情节了熟于心,但是这本书吸引她的,却不是里面的剧情,而是这本书的后记。
书籍的作者或许亦是一名感性的女子,她在后记之中是以第一人称,阐述了自己的生活和观后感。
“我想我和罗丝之间是像玉藕一样丝丝相连的。不同的是,在她的小情人死后,她嫁了人,我守了寡。
我时常看完电影后,会去看一眼后院里的向日葵,那是我丈夫和我一起亲手种的,而今距离他离开我已经有十年了,这一片向日葵我也荒废了许久,奇异的是它越长越好,每每到了夏至,便向阳而生,亭亭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