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眼睛一亮,“于某洗耳恭听!”
我于是又拿出说书人的架势,给他讲了一段岳飞抗金的故事。讲到金军大举进攻南宋,岳飞从戎报国,岳母在岳飞背后刺上“精忠报国”四字为训。岳飞训练出一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岳家军,同金军进行了大小数百次战斗,所向披靡,他治军,赏罚分明,纪律严整,又能体恤部属,以身作则,他率领的岳家军号称“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掳”,金人流传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哀叹。可惜当朝皇帝宋高宗和奸臣秦桧一意求和,以十二道金字牌下令岳飞退兵,岳飞被迫班师回朝,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被杀死在狱中,落得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兴致来时,我还用筷子敲着茶盏唱了一段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直唱得于烈虎目微润,差点儿当场飙泪。
最后于烈替我付了饭钱。我终于看到光明的前途,以后万一在太子府混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开场子说书混口饭吃。
杏花楼外分手时,于烈诚心道:,“姑娘的故事讲得太好了。于某有个不情之请。”
“于大哥不用客气,但说无妨!”吃了人家一顿饭,我自觉地叫上于大哥了。
第65章 险象环生
于烈道:“拙荆最喜听故事,但由于有孕在身不方便外出。我见她整日闷在府中极其无聊,就想着能不能请姑娘到我府上给拙荆讲段故事。于某绝没有轻慢姑娘的意思,只是拙荆怀有双子份外辛苦,于某无力分担什么,只想让拙荆开心一些。”
他态度诚恳,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不说他堂堂骠骑将军,不嫌弃我身份卑贱引我见他的妻子,单说他对他妻子的这份深情与用心就让我无法拒绝。反正我闲人一个,左右无事,便爽快地答应了。他大喜过望,将我带到大将军府。
谁料刚到将军府门口,就见里面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个小厮,见到于烈立刻扑过来,“大将军你回来的正好,小的正要去寻你呢,刚才内院说夫人腹痛……怕是要生了!”
于烈顾不得别的,扔了手中的桂花糕,飞奔着朝府内跑去。我被晾在了门口,看来不用讲故事了,我还是回吧!刚要掉头回太子府,就见又跑出一个小厮,后面的管家追着喊:“快去国舅府,务必要把莫神医请来!”
这个时空妇人生产都是找稳婆的,不到生死关头,不会找郎中大夫,加之听于烈说于夫人怀的是双胞胎,怕是有什么闪失,于是我又站住了,索性站在将军府外等着。
将军府离云谨言的国舅府不算远,因此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见莫伤骑马赶到了,将缰绳扔给小厮后,快步进了将军府。随着跟来的还有云谨言和阿城。
阿城见到我很惊奇,“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于将军让我来给他夫人讲故事,不料刚回来就听说于夫人要生了。”我简短答道。随即小声问云谨言,“怎么?于夫人有危险吗?”
云谨言的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于夫人一直身体羸弱,此次又怀有双子,郎中都劝说其放弃身孕,不然会在生产时危及母体。但于夫人抵死不从,非要生下将军的骨血。于将军拗不过她,便借述职的机会带她来京城找莫伤医治,但求在生产时能保得她们母子平安。谁料这生产提前一个多月,刚刚接到将军府报信,莫伤就赶过来了。我不放心于烈,怕于夫人真有什么事儿他会失了分寸,所以也跟了过来。”
我自告奋勇,“带我进去吧!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懂生孩子?”云谨言一脸的不信任。
“这个,总比你懂吧!”
云谨言想想也是,无奈地耸耸肩膀,又让阿城去太子府交代一声我的去向,这才带着我进了将军府。按说外男不应进内院,但此刻事关紧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将军府的小厮一路将我们引到了内院的花园,刚进花园就见于烈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双手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叠声地自责,“都怪我,全都怪我!是我害了阿盈……”
我跟云谨言只能陪着于烈焦急地等待。于烈不时地想往于夫人生产的屋里闯,都被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死命拦住,“将军,进不得!女人生孩子,男人进去不吉利!”
没头苍蝇一样的于烈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躬身一揖,“夏姑娘,于某求你进去劝劝阿盈,实在不行就不要孩子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点点头,拆掉头上的男子发冠,随手绾成一个妇人的发髻,手头找不到簪子,一旁的云谨言拿下自己头上的玉簪插在我头上,为我固定住发髻,嘴里还嘟囔着,“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虽然我打扮不伦不类,但确是女性无疑,门口的婆子将我放了进去。
屋子分里外间,莫伤虽因是郎中被放进来了,但是碍于男性的身份,只能在外间,不能进到内室。他见到我进来颇为惊讶,但也欣慰道:“你来了也好,我刚才隔着帘子为于夫人诊了脉,也开了药方,你快进去看看于夫人吃过药后怎么样了!”
我赶紧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到里间。屋里站满了接生的稳婆和打杂的丫鬟,众人一派慌乱,对我的到来并未在意。我往床上一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她身体瘦弱,巴掌大的脸苍白到毫无血色,秀发都濡湿了,贴在脸上。与她消瘦的身材不成比例的是她那硕大的肚子,顶着一口大锅一样,真不知道她这孕期的后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她那纤细的腿能够支撑住这样的负担。此刻她低声□□着,显然在竭力克制,然而那样压抑的□□声更让人揪心。
“我是莫神医的助手。”我赶紧为自己编了一个合适的身份,“莫神医让我进来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为首的稳婆是个四十多岁的干练妇人,此刻担忧地摇头道:“夫人刚喝了莫神医的药,比之前多了些精神,只是夫人身子瘦弱,又是双生子,怕是不好生。”
我上前用布巾为于夫人擦去脸上的虚汗,鼓励道:“夫人,一定要坚持住!小少爷等着出来呢!”
许是听到小少爷几个字受到了鼓舞,于夫人攥紧了身下锦被,半抬起上半身,头向后仰,屏住呼吸向下用力,“啊……”她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又无力地跌回到床榻上,像被打捞到岸上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再也没有力气。
我走上前轻轻掀开盖在她下腹的毯子,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身下已经被鲜血浸湿,将床上的水红锦被都晕染成暗紫色。最要命的是,我看到她的骨盆比一般的女性要狭小,这说明她很难凭她自己生下孩子。
我忧心忡忡地盖上毯子,走到外间向莫伤道:“情况不妙,我刚才看到于夫人的骨盆比较纤窄,而她的肚子很大,看上去两个孩子的个头都不小,恐怕是要难产。”
莫伤皱眉道:“我刚给她开了补心益气的药,但只能护住她的心脉一时,药力过了,恐怕她更难支撑。”
正说着,屋内传来一声沙哑的呼痛之声和婆子丫鬟的惊呼声,我赶紧又冲回屋里,却见一屋的稳婆都聚集在床尾,人人面上都带出惊惧之意。我凑过去一看,于夫人的下身赫然伸出一只婴儿的小脚,不但难产还胎位不正。
有经验的稳婆将那只小脚轻轻地推了回去,另外一个稳婆上前揉于夫人的肚子,意在让腹中的孩子换个体位,大头朝下。于夫人无助地摇晃着头,发出令人血凝的惨叫声。我握住她的手,感到她也紧紧地攥着我。外间的莫伤听到动静顾不得等我通风报信,掀开帘子一探究竟。
尽职尽责的丫鬟又往外哄人,拦着莫伤不让他往里看。我气急冲过去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丫鬟婆子,“人命关天,哪有那么多的世俗忌讳!”
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莫伤拉进内室。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用毯子盖住于夫人的下身,才容莫伤上前诊治。此刻于夫人早已没了力气喊叫,只偶尔地从口中泄出几声模糊的□□,已然是半昏迷的状态。
莫伤赶忙用金针刺了她几处穴道,拿出一颗蜜色的丹丸放在她舌下,又吩咐婆子用千年的老参切段熬成浓浓的参汤,每半个时辰给于夫人灌下一次。
我不经意间一瞥发现她的身下流出的鲜血已经透过盖着的薄毯殷了出来。我悄悄捅捅莫伤让他看,他见了神色一黯。神医都这副表情了,我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女人生孩子不同于其他疑难病症,莫伤的医术再高明也是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是用药物和金针增强于夫人的体力,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旁边的稳婆更是束手无策,小声商议道:“要不问问将军大人的意见吧,这是保大还是保小。”
有丫鬟出去向于烈报信,此刻于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失神的目光掠过众人,直直地定在了我的脸上。她艰难地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拉住我的手腕,哑声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让她们伤害我的孩子,我能生,我能把他们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