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老汉看不到他面色,接着徐滢的话又说起来,“何止是点不起灯油,如老汉这般揭不开锅的多了去了。老汉的儿子媳妇若不是又病又饿,也不会撑不住而死去。”
说到这里他抬袖印了印眼眶。
徐滢也不再做声,因为老汉的家已经到了。
月色下一座垮了有小半边的茅屋,余下三间房墙体拿木桩打着斜撑,窗户纸根本已没有,眼下夏天倒还只有蚊子骚扰,到了寒冬腊月,也不知该怎么过。
徐滢前世虽知之甚多,却也没有亲临过底层百姓的居处。到了院门外,跟宋澈也是一样地停住了脚。
其实院子已不能算是院子,因为泥土堆成的院墙已经垮成了一溜土堆。老汉躬着腰在檐下徒手扒了把柴禾扎起来,颤巍巍点着做了个火把。
“家里实在困窘,只能委屈几位。”
徐滢忙道:“老伯先去熬药给孩子吃。”
老伯踟蹰着,徐滢再三催促,才又交待男孩儿留下来,自己拿了药下去。
徐滢微笑半蹲在男孩跟前,伸手探他的额,说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于,叫百米。”男孩声音很显虚弱。
徐滢把荷包里解下来,笑着举起来道:“百米一会儿乖乖吃药,我就把这个荷包奖励给你。”
小孩子对于富贵人家的荷包装的什么并不清楚。百米盯着那荷包上精致的绣花看了会儿,目光怯怯看了看如铁塔般冰冷站在她身后的宋澈,收回又落到她脸上。
徐滢轻拍拍他的手背,将荷包塞给他。
徐滢起身望着宋澈,“按于家这状况,其实已满足脱籍的条件。廊坊卫不但不让其脱籍,反而还停发军饷收回土地,这就已能证实私吞军饷强占土地的罪行。但如果大人要想把梁冬林连根拔起,凭于家这点冤屈却还不够。”
宋澈来这里之前对于家祖孙的凄苦并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当看到这比他的马厩还要破上百倍的院子居然是他们的家,而随便捆起来的一把柴草就是他们的灯具,而附近的军户竟然拥有每月六钱银子和六斗米粮的军饷却还连灯都不敢点,心里的怒火早快把他给烧红了!
对徐滢的话也就不由自主的听进了心里去。
他再环视了一遍这四璧皆空的“家”,咬牙转身:“去卫所!”
“慢着!”
徐滢在背后唤住,“大人就这么过去,跟方才直冲过去又有什么分别?”
宋澈皱眉回头:“你又想干什么?”
徐滢忽然笑起来,摊摊手道:“反正去沧州也晚了,我看不如回廊坊城里逛逛也不错。”
宋澈倏地又黑了脸。
他治下的军户都已经苦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思拉他去逛街?!
第73章 有眼无珠
廊坊地处京畿要塞,无论地理还是人气都是相当旺的。
千户长梁冬林正在自家庑廊下逗鹦鹉。
梁家祖上有军功,虽然说太平年景读书为高,但本朝皇帝雨露均分,文武皆重,几代下来他们这些有官职的军户仍然还是财权并重,就好比农籍里也有乡绅,太平年间于他们来说,就是坐等揽财的好时候。
前阵子端亲王世子要严治卫所将官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是没收到风,但这种锦绣堆里出来的公子哥儿又有什么能耐?一无建树二无威信,仅凭着皇上的恩宠和亲王世子的出身揽了这正二品的军职,整个大营里谁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结果可不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端亲王出面治了十几个人略略治了才让他下了这台。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让自己乳臭未干的侄儿来担这军纪大任,到时候丢了脸,他当皇帝的脸上不是也不光采么?
梁冬林慢悠悠地啜着茶,又拢着嘴儿去逗架上还蹦哒着的鹦鹉。
“这鸟儿是怎么回事?这两日怎么夜里还这么精神?”他问身后的仆从。
仆从正要答话,院门外却匆匆走进来个着百户长服饰的军士:“禀大人,咱们衙署的路上方才又来了几个人,各自皆骑着马,几个身材魁梧看着武功极为高强,当先的两个看着不像是平民百姓。”
梁冬林还没听完就皱起了眉头,“八成又是来打秋风的!为了东郊那块地,最近来烦我的还少么?!”
百户长道:“要不小的把衙署给锁了?”
“去吧去吧!”梁冬林不耐地挥手。
穿着寻常衣袍的宋澈停在千户所衙署门前,望着门口挂着的大锁,脸色变得跟天色一般黑了。
卫所军户们战时打仗。闲时种田,都分散在屯营附近各庄子上,衙署不但是演兵操练之地,也是藏管兵器装束之地,是必须时时都有人看守的。
文士打扮的徐滢站在马下,探头望着静悄悄的院墙,也是冷笑了。
方才在来的半路上分明还见着院内有灯光。等到了近前便只剩一把锁。要说这梁冬林没在半路设暗哨,她敢把这脑袋拧下来给他!
当然作为一军之将领能有这样的警觉性是很不错的,可察觉到他们来便就把门上了锁。就不正常了。他们这一行不但换了装束,还连所骑的马匹都留在了廊坊城内,梁冬林作为千户长还没有资格进京,也不认识宋澈这位新上司。那他为什么要锁门?
商虎走到宋澈面前:“要不属下去找个人来问问?”
宋澈二话没说,抽出腰间宝剑便往门锁上砍去。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扎耳。
百户长带人隐在远处,见状吓得瞪大了眼,“快去报梁将军!”
衙署门上的铜锁哪敌得住宋澈的宝剑,没两下就啪啦掉地了。
侍卫们进内寻着了灯油蜡烛。将正堂点了个敞亮,又去厨下沏来几碗茶,门外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动我衙署大门!”
有粗莽的声音传进来,很快。腆着大肚子的梁冬林便就一身锦衣的闯进来了,[必须在这里睡一觉,各种互动,各种亲密情节要爽,就得铺垫好梁冬林对他们的虐
怎么虐?
下毒害人?
为什么下毒?
让他们住下的时候看出来他们身份不凡]身后还跟着一大帮拿着长矛的军卒。百户长指着正五马长枪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宋澈:“大人,就是他!就是这厮把咱们的门锁砍掉了的!”
梁冬林也是老官油子了,先前听说有人砸他们的门锁也是有些吃惊,是以进门时并未如何,等到眼下一看,这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个十七八岁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身边也只有个娘娘腔的帐房先生般的年轻文士,那底气就上来了!
“你破坏军衙财物,该当何罪!”
宋澈平视前方,一张脸沉到发青,却没说话。
徐滢咳嗽了下,躬腰道:“大人,这位大人问您话呢。”
宋澈便往梁冬林脸上扫了一眼。
梁冬林只觉寒风嗖嗖地往颈边溜过,再听得这声大人,不由立刻道:“不知这位官爷打何而来?”
宋澈仍未动。
徐滢在后头拧了他脊背一把,他面肌抖了抖,强行缓下面色,从腰上解下徐镛的腰牌拍在桌上:“我是兵部武库清吏主事刘珍,奉命南下去神策卫办事,途中赶路匆忙,不料失了盘缠,无处就宿,故而拐到梁大人处来借个方便。”
朝中六七品的官牌规制是一样的,梁冬林拿起腰牌看了看,立刻换了面色:“原来大人是兵部的差使。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虽说千户长官职给主事高上两级,但京官总比外官架子要大,且又是打的兵部差使旗号,梁冬林恭谨些很在情理之中。但话虽说的恭谨,那目光却仍在宋澈的黑脸上直溜。
徐滢心知肚明,遂端出京官的架子傲慢地拱了下手:“在下兵部会同馆的大使徐镛,也是奉命陪同刘大人南下。梁将军别怪刘大人生气,我们大人奉命办差的日子多了,哪处不是前呼后拥的迎接?梁大人这里却倒好,看到咱们来了立刻铁将军把门!合着是把咱们当要饭的了。”
徐滢若是全当没这回事,梁冬林反而起疑,她这么样一摆架子兴师问罪,梁冬林反倒是深信不疑了。
连忙道:“徐爷哪里话?梁某临时关闭衙署实在是为了演练,哪里曾知道大人们赶巧前来?是梁某的不是!梁某这里跟二位大人赔罪!”
徐滢拉长音道:“赔罪就免了,我们也担当不起。只请大人能让咱们睡个舒服觉,明儿一早赶路办差,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眼角儿往梁冬林脸上一溜,扬眉又道:“如此我们记得了大人的恩,回去见了端亲王,也好跟他提提大人的好处不是么?”
梁冬林微顿,听到端亲王三字立刻笑得一双金鱼眼都快看不见了:“这有什么问题?!二位大人能到我廊坊留宿,那可是我们卫所的荣幸!此处简陋,无可招待之处,二位大人如不嫌弃,不如移步至寒舍下榻,正好也容梁某备些水酒给二位接风!”
徐滢笑眯眯道:“大人这么热情,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梁冬林真正的宅邸在城内,衙署附近这座宅子不过是他方便值守时的临时处所,地方上的卫所将军随便手下都有几万的兵马,家里军权世袭传承,世代下来已经家底丰厚,相较于强占土地虚报兵数来说,素日有些好安逸的小毛病其实已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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