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意没有动作,因为她看到了烈火的眼睛,一直都在看着她,愤怒、委屈和痛苦,在目光移到她身边有些焦躁不安的枣红色马匹时,又变成了怒气冲冲的凶狠,打了好几个长鸣,似乎在威胁。
下一刻,烈火终于绷断了缰绳,腿上一屈,借力跳出马厩的栅栏,身如闪电一般,疾速地向元意奔去。此时萧恒才堪堪御马到了跟前,就目睹了烈马高高扬起的前蹄,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元意踩踏于脚下,他睚眦俱裂,脚下一瞪,离开马背,向元意跃去,口中大喊,“意儿,小心。”
这些事情,不过是在短短的一瞬之中发生,元意并非是被吓得无法动弹,而是无处可逃。烈火从发狂到挣脱缰绳,速度太快,等到她反应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于是慌乱地抱头乱窜,最终死于乱蹄,还不如站在原地,以静制动。
她心中在赌,赌烈火不会伤害她,她记得烈火之前看向她时,那一记委屈的眼神,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大孩子一般,就像她曾经的烈火。
慌乱之中,元意听到了萧恒的大喊,她已经无暇顾忌,因为烈火已经跃到她的眼前,因为空气的急速流动,她甚至能闻到从它身上传来的青草的香味和毛茸的味道。
即使心中笃定,在面临威胁的那一刻,元意还是忍不住身体的本能,向旁边一滚,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恰好滚落到马蹄底下。因为趴在地上,马蹄落地的砰砰声愈发明晰,她甚至能听到一声重重的震动声,就在她的耳旁。
尔后,她的眼前一黑,一个温热的、沉重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充盈鼻端,熟悉的味道让她的眼泪瞬间脱框而出,她抱住了他,失声大喊,“从远。”
然而,她惊惧的灾难没有来临,一切的慌乱噪杂似乎都消失了,只有一阵阵的马蹄声从远处逼近,而后她小心翼翼地推开萧恒的身子,探出头,就看到了一颗硕大的马头。
萧恒正在和烈火对峙,他紧紧地覆在元意的身上,眼睛却谨慎而戒备地看着凑过来得马头,刚才这匹马堪堪在元意的身边停住,在他挡住元意的身子的时候,就疑惑地摇了摇头,不停地在周围嗅来嗅去。
尔后,在元意探出头后,烈火的眼睛一亮,刨了几下蹄子,立马就伸头把萧恒拱去一边,兴奋地打了个响鼻,伸出舌头亲昵地舔着元意的脸,喉间冒出一阵阵低低的咕噜的叫声。
萧恒趴在地上,愣住了,其他闻声而来的人,看着这一慕也是目瞪口呆,他们,是错过了什么吗,为何那匹发狂的宝马在亲昵地舔着萧少奶奶的脸。
毫无准备的元意被袭击得满脸湿漉漉的口水,黏腻腻的触觉让她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此时她顾不得感觉逢凶化吉的庆幸和感恩,而是像前世无数个被烈火舔脸的经历一样,双目冒火,愤怒地大喊,“烈火。”
烈火像是心虚了一般,立马缩回了舌头,又刨了几下蹄子,转透过不敢看她,如此一来,它看到了被元意选中的那匹枣红色的马,瞳孔一缩,飞快地窜过去,对它又是撕咬又是踢踹,喉间还时不时地冒出一阵威胁的长鸣。
难道说,烈火方才之所以会发狂,是因为元意选了其他的马,所以因为吃醋而发狂了?
元意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如此诡异的念头,同样的想法,也出现在向马倌问明情况的睿王等人脑海中,顿时一道道诡异的视线落在正奋力地擦着脸的元意身上。
烈火与枣红色马匹的战争很快就分出胜负,烈火几乎是单方面压制,把枣红马匹逼得窜逃的烈火高昂着头,踏着蹄子轻快地回到元意的身边,它亲昵地蹭了蹭元意的肩膀,嘶鸣了一声,便屈下四肢,脑袋一直推着元意,似乎是示意她赶快上去。
元意被它推的没有办法,敲了敲它的脑袋,才爬上它的后背,烈火这才站起来,兴奋地在地上踏着步子。
“我的老天,这也太,太……”
和嘉公主方才就在旁边,把变故从头到尾都看得一清二楚,对于此时的情景,顿时心潮澎湃,眼神发亮地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元意,满腔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想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却发现竟然词穷。
“太匪夷所思了。”一旁的云解容接下和嘉公主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看向元意的目光兴趣更浓。
被烈火推在地上的萧恒终于回过神来,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愤愤不平地看着正一副得瑟的烈火,一把扯过马倌,怒道:“那匹野马,是公的还是雌的。”
马倌不知萧恒为何有此一问,旁边已经有了睿王妃的笑声,他心中一乱,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颤巍巍道:“回萧公子的话,是公的。”
萧恒脸色发黑,丢开马倌,走到元意的身边,对她喊道:“意儿,你下来,这匹马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色,不要被它给迷惑了。”
烈火依旧心情大好地摇着尾巴,对萧恒的话无动于衷,元意却忍不住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虽然烈火难以被驯服,但是也不能如此不负责任地癔想啊,就不许是她驯服了烈火么,两种不同的物种,审美观怎么可能一样。现在她固执地相信,这是她前世的烈火。
142不如杀之
萧恒和元意两人的争端没能继续下去,因为旁观者没了耐心,至少太子殿下魏泰便是其中典型。
他还骑在马上,皮肤一如初见的苍白,薄唇如血,孤傲而逼兀地灼艳。他几乎是审视一般地看向元意,目光一如既往的阴郁和压抑的暴戾,一切都掩盖在矜持高贵的皇家仪表之下,浑身都透着浓浓的违和感和令人战栗的寒凉。
他修长遒劲的手握着一条精致华丽的马鞭,细碎的红缨在空中飘荡,鞭子的一头指向马场的总监,语气冰寒淡漠,道:“既然名驹与朱氏有缘,过会便把此马送到萧府去。”
马监官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萧恒就立马反驳,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无功不受禄,萧府亦有好马,不敢贪图皇家的马匹。”
魏泰目光阴寒地俯视站在马下的男人,即使两人在高度上有着差别,他的气势却不能压制对方分毫,那具过于挺直的躯干,不卑不亢,恍若山岳一般坚定而无法动摇。
他不悦地眯起了眼,目光落在一身火红的烈火身上,冷笑了一声,“虽是名马,但若不能供人驱使,留之无用,不如杀之。”
魏泰的杀意太过明显,烈火开始焦躁,不安地踏着步子,警惕地看向魏泰。
气氛顿时凝固,弥漫着一层淡淡诡异而沉重的味道,就在此时,和嘉公主的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太子哥哥,不如这样好了,待会我们有一场对决,不如把以此马为彩头,赢者得马如何?”
魏泰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些笑意,目光微微一柔,看向和嘉公主,道:“和嘉也看上了此马不成?”和嘉这丫头从小就调皮好动,女红奇差,马术却是极好,若是与这群闺阁之人比试,无疑与作弊。
和嘉公主没有反驳,浑然无惧地走到魏泰的身边,扯着他衣物开始撒娇,道:“太子哥哥,你答不答应嘛。”
魏泰对于这个与他亲密的公主还是颇为宽容,并没有未她的失礼而恼怒,看向面无表情的元意,他的眸色一深,浅笑道:“可以,本宫答应你就是。”
和嘉顿时欢喜地跳起来,“太子哥哥最好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笑着插进话来,颇是酸意道:“和嘉,那本王呢。”
和嘉眼珠一转,连忙堆满了笑容,转过身来,扑到来人的怀里,“哥哥也一样好啊。”她的目光落在定王的身上,淡淡地与他打了一个招呼,尔后便对睿王道,“哥哥,你和太子哥哥给我们当裁判好不好?”
睿王看向太子,见他没有反对,便笑着应道:“可以啊,你们都有谁要比试?”
和嘉公主的手中的鞭子指了指元意和秦如婧,道:“我们三个。”
“我也要比。”一个尖利的女声插入来,却是康阳公主。
睿王点了点头,让众人牵着马去了跑场,他回头看向云解容,眼中含笑,道:“王妃今儿个怎么如此安静,怎么不下场比试一番。”
云解容眉头一挑,艳丽的脸上盛满了笑容,“让她们年前人玩去,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她转头看向元意,道:“萧少奶奶,你可要使出真功夫了,和嘉这丫头的马术可不是吹的。”
元意眉头一皱,却还是礼貌地朝她点点头,道:“多谢睿王妃提醒。”
“意儿,你别比了,要多少好马,爷送给你就是。”萧恒还在旁边喋喋不休,自从知道她要赛马开始,就在她的耳旁念叨,试图让她放弃这个念头,见元意一直都在坚持,他心中无奈,皱着眉头,担忧地看向她,低声道:“比赛太危险了,爷不放心你。”
他的脸色一本正经,丝毫眉头调笑的痕迹,漆黑的眸子像静谧的夜空,专注而宁静地把她包围,静谧之中,缕缕的忧思和担忧传递到心间,让元意整颗心都开始温暖起来。
她脸上浮起和煦的笑意,替他拿掉头发上插着的一支枯草,飞速地捏了捏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逞强的,大不了你像昨天一般陪着我跑。”
萧恒有些心动,又禁不住元意的坚持,只好点头答应,转身唤了一声陪伴出门的腊梅,拿了皮革手套替她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