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深宫的元意并不知道,外头因为她的事情已经闹翻了。
在与大魏和突厥一战中,大魏作为战胜国,还拘留了不少突厥的重要人物,和对方谈和不过是不想生灵涂炭,不想那突厥王竟然步步紧逼,存心刁难不说,竟然还逼得官家夫人羞愤自毁。
若是寻常的官家夫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夫人的身份还不简单。她是理学大宗朱卫律之孙,前礼部尚书之女,礼部尚书之儿媳,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一力打败突厥的主将萧都督之妻,这一个个的名头砸下来,就算是皇帝也要礼遇三分,更何况别人。这阵子,通过沸沸扬扬的传言,大家也知道最近京城颇是热门的油画还是她受创,如此德才兼备的女子,想到她所受的侮辱,但凡有点儿血性的人都坐不住了。
这不仅是欺负一个女子的那么简单了,折辱的是大魏的颜面。所以不管是文人还是武官,对突厥人深恶痛绝,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正是在这样的群情愤然的背景之下,某日出宫的突厥王泰朗遇刺了。当时他和使臣正在大街上,百姓被人煽动地把他们围起来,混乱之中有人使用了暗器使之重伤,若不是使臣反应快,及时救治,恐怕人活不活的下来还是未知数。
本来还有几分心虚的突厥人不干了,直接闹到了皇帝魏乾的面前,张口就说是萧恒刺杀突厥王,要他给个说法。
魏乾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把突厥人扫地出门,但是碍于身份不能做出如此没有风范的事情,面子上事情做得十足,一边妥帖地请太医给泰朗治伤,一边和突厥人打着官腔,要求他们拿出证据。
但是突厥人怎么会有证据,如果有证据早就杀上门了,又何必要闹到皇帝面前。一些天下来突厥人也察觉到了处境的不妙,只是突厥王尚且不醒,他们拿不了主意,只能拖着,每日都要闹腾一遍,让文武百官看足了笑话。
魏乾又岂会容忍让突厥人如此放肆猖獗,正想着怎么处置这些人时,辞官在家的萧恒让暗卫给他递了一个折子,才让他终于露出了笑颜。若是折子中的计划能够成功,可比现在就和突厥人议和还要妙,不仅得了好处,还能解气,也不枉他今日对萧恒的纵然和偏袒。
394恢复回府
元意在凤栖宫住了十多天,胎象慢慢地稳固下来,连脸上的伤口也结了痂,横贯了半张脸,蜿蜒而下,伺候的宫女每每看到她的脸,尽管极力隐藏,还是流露出了怜悯和惊吓,元意不想与她们计较,权当没看到她们悄悄收走了房间里的镜子。
说实话,美了两辈子,一朝毁容,虽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她也需要点儿时间来适应一下心情。
在王太医终于宣布她的胎儿保住了之后,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元意几乎要喜极而泣,但是她的伤口不能沾水,堪堪忍住了,连连向太医致谢,事到如今,她已经巴不得要回府了。
和皇后辞别之后,元意和云氏终于回到了府上。因为早就递了消息,萧家人早早就等着了,一看到云氏搀扶着元意下来,连忙走上来,“你们总算回来了。”
看到元意平安归来,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但是在看到元意脸上带着的面纱时,笑意一凝,俱是沉默下来。
“是儿媳不孝,让你们担心了。”元意不是没有看到他们表情,却不欲再提,朝萧朔等人福了一礼之后,视线忍不住就黏在了萧恒的身上。
十几天不见,他消减了许多,眼下青黑,还冒出了不少胡渣,生生老了好几岁,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黑漆漆的视野里只有她一个人。
云氏见机扯了扯萧朔的袖子,给其他人使了眼色,“从远,元意从宫里回来也累了,你带她回去休息吧。”
萧恒这才回过神来,行了礼之后便牵着元意的手一起回去。不过是十多天的功夫,再次看到府内的情景,元意竟生出了再世为人的错觉,“鸿奴可还好?”
“不怎么好,这些日子总在闹着找你。”萧恒不像以前那样隐瞒,他心里想着,得让她心疼才好,下一次要再做荒唐事也要有顾忌。
果然,元意眼中闪过懊悔之色,恨不得快些回到院子,把鸿奴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一通,但是被萧恒给制止了,目光在她的小腹上一顿,“小心孩子。”
他虽然在宫外,但是元意的脉案、喝什么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虽然知道孩子保住了,但是终究出过事,只能小心再小心,不能再出丝毫差错。
元意摸了摸小腹,想起那十几日的煎熬生活,心有余悸,“我省的,再也不会让孩子出事的。”
萧恒握紧她的手,想到她面纱下的伤痕,眼神微深,却没让她察觉,行举如常地替她别气额角的碎发,指腹从她的眉宇拂过,温声道:“我们回去吧,鸿奴该等急了,陈嬷嬷可看不住她。”
元意眸色微动,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好。”
流轩院的女主人终于回来,院中的下人又是一阵忙乱,特别是看到元意蒙着面纱,想到近日京中传闻,又各有思量,但是元意已经无暇顾及下人们的小心思,她已经被鸿奴给心疼到了。
不过是十几天的功夫,鸿奴似是瘦了一圈,整个人都怏怏的,在元意进门之前,一直吵着陈嬷嬷要阿娘。
别以为小孩子不懂事,其实三岁小孩正是敏感的时候,十几天没看到元意,整个府中都是阴云笼罩,气氛压抑,连萧恒也整日不见人,就算见到了,也是沉着一张脸,他自然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头,整天哭喊着要人。只是元意在宫里,哪里能让他见到,十几日下来便瘦了一圈。
“少夫人,您回来了。”
腊梅惊喜的声音让屋里人连忙看向门口,果然看到元意正站在门口,皆是喜不自禁,纷纷见礼,而鸿奴更是猛地回头,连忙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委屈地大喊,“阿娘。”
他跑到元意跟前,却又缩回了步子,抬起小脑袋,犹疑而胆怯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副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模样,让元意的心酸涩起来。
她蹲下来,把鸿奴揽进怀里,“阿娘回来了,委屈鸿奴了,对不起啊。”
哇的一声,鸿奴埋在元意的怀里哭了起来,大声宣泄着十几日来的委屈和惊惧,最后哭得差点岔气,抽抽噎噎得好不可怜。元意被他哭得心都碎了,手忙脚乱地哄着他,最后还是萧恒出手,才让他止住了哭声。
清理好鸿奴的鼻涕眼泪之后,一家三口坐在榻上,鸿奴一手搀着一个人的胳膊粘着萧恒与元意,生怕两人消失了似的,眼睛和鼻子都通红通红,彰显着哭过的痕迹,这时候他终于注意到了元意脸上遮掩的面纱,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娘,这是什么?”
元意身体一僵,不知如何回答。脸上的伤正在结痂,她不用看就知道恐怖得很,若是让鸿奴看到了还不给吓着了,但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恐怕还会继续追问下去,也是一个麻烦。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萧恒摸着鸿奴的小脑袋,柔声道:“阿娘脸上疼,要敷药,所以用纱布挡着呢。”若是日后鸿奴看到元意脸上的疤,恐怕还会心存疑惑,倒不如现在就半真半假地与他解释。
鸿奴果然担心皱起小脸来,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心疼,“阿娘,鸿奴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一边说着,他还爬起来对着元意的面纱鼓足劲儿吹了好几口,小脸憋得赤红,看得元意的心都化了下来,把他抱在怀里蹭了蹭他的额头,“鸿奴真是阿娘贴心的好儿子,果然不怎么疼了。”
鸿奴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害羞得红了耳朵,扭捏地挣脱开元意,“不能压了妹妹。”
萧恒惊讶于鸿奴的懂事,同时又大为欣慰,也抱着他亲了好几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欢乐声溢满了整间屋子。
元意看着正在玩闹的两父子,全身都暖洋洋的,就算是脸上的麻痒和隐约的痛意也不能减去她的好心情。
虽然她出宫后萧恒没有问过有关她身体的半句话,但是她知道他都记在了心里,不问,是怕让她伤心难过而已,两人情意相通,彼此之间只需一个眼神交替便可。
萧恒在府中下了禁令,不许下人嚼舌根,妄加议论主家,违者打死或发卖不论,这是萧家难得一见的酷刑,本来有些好奇的下人立马就被震慑住了,不敢对元意的相貌多谈一句,故而元意才没有受到了下人异样的眼神打量。在安慰好陆陆续续来探望的亲朋好友的之后,又安心地在院子里安心养胎和养伤起来。
入秋,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昏迷多日的突厥王终于清醒了过来,但是身体依旧好不了,他同样怀疑是萧恒的杰作,严词要求魏乾把萧恒绳之于法,但是魏乾已经拖了使者许久,应付一个重伤的突厥王也是小意思,不知道他是什么考量,又拖到了十一月,直到突厥突然有消息传到京城——突厥有部落叛乱夺权。
这个雪上加霜的消息对于泰朗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让他本来有些起色的身体又开始不好起来,他之所以会放心地亲自来谈判,一是对大后方的稳定极有信心,二是因为涉及仅有的两个成年儿子,不敢轻忽。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大魏不会做出谋杀使臣这种让天下耻笑的事情,所以才肆无忌惮。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元意会做出自毁之事,更没想到会引起了文武百官的愤怒,不管站在什么层面,都是他落了下乘,就算是遭遇刺杀,讨伐起来也心虚气短。本来就是突厥人不仁不义在先,就算是其他属国看来,大魏也是站在仁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