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从未做过一件让母亲欢喜的事情。”
吸了一口气,吸进口的,全是满满的冰凉雪水味道。
他们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在皇宫中,大殿之上,他被母后直言横批,他的母后强势了一辈子,然而,最终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也许是因为他拯救过芸娘,要不是他,芸娘不可能逃出皇宫,就算苏后事先端了一碗毒汤给芸娘喝,但是,她毕竟还是见了芸娘一面。
云定初微微侧过脸,定定地望眼前这张俊美却又不失秀气的脸孔,从面相上来看,这五官,单凭那额头来讲,就不够地阔方圆,没有帝王相,天生便不是君王命。
东陵凤绝带也去了一个地方,一株枝头积满了白雪的参天古槐树。
一座小小的雪丘上立着一块碑,上面是她亲手写上的繁体字,“黛王妃之墓。”
旁边雪裹着土的地方,还栽种了一株君子兰,一眼望上去,虽有碎雪堆积,但,从雪上些许的新鲜土质看来,是刚种上去的。
“凤玉说,她最喜欢君子兰,所以,朕便在这儿替她种上一株,好陪伴着长眠于地下的她。”
黛筱悠这名女子,云定初只见过一面,她初来北襄之时,机缘巧合进了那条密道暗牢,她被绑在了四肢,整个身躯固定在了几根圆柱子。
“细作天生不可以多情,千万不可以爱上他……”
记得这是她留在世上最后的语言。
当初,她一直认为黛王妃口中上‘他’是东陵凤真。
没想,让她刻骨铭心相爱的却是长相阴柔绝美的东陵凤玉。
黛王妃用语言警惕她,让她管住自己的心,否则,下场会与她一样的凄惨。
也许是因为她们同病相怜,都是被苏后当作棋子送至北襄,所以,自己才会对她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而她最佩服她的时,明明就深爱着燕王,却从不把北襄的机密告诉燕王,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这一点是许多女子都不到的。
正是因为如此,她对小丑儿才会百般的保护,小丑儿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燕王呢?”
她不自禁开口询问那人的去处。
东陵凤绝指了指不远处的草丛,草丛里放着一口用木匣子,连简易棺材都称不上,里面装的是他的尸体吗?
心,划过一阵剧烈的痛楚。
“他的左眼被划伤,伤了喉咙,发不出半个字,临走时,怀里抱了这株君子兰。”
一句话让她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东陵凤玉也是有心的。
他把真心给了长眠于此的黛筱悠。
他与黛筱悠之间到底发生过怎么样的故事?
因为他们不同的身份,故而注定彼此擦肩而过。
一直以为燕王是利用她,如今看来,恐怕在利用她的同时,燕王的那颗心也是万般苦涩,只是,对于燕王那种男人来说,对权利追逐更胜于爱情,因为,他是野心家秦氏亲手带出来的儿子。
从小给他灌输了驱利之心,注定了他悲惨的命运,同样注定了他与黛王妃这段感情无法开花结果。
黛王妃在北襄王府多年,作为一名苏后派过来监视北襄王母子的细作,要权衡各方面的利弊,即在顾冀保护北襄,又要顺从于苏后,还得守住她心中的爱人,恐怕多年来,小心冀冀,举步维艰不下于她。
刚想到这儿,她的身体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能感觉自己的心犹如裂开般的疼痛,是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让她发不出半个字,浑身的血液似乎要逆流一般,太阳穴如针垫了一般的疼。
她知道,这是原主的哀戚,在悲伤,为她逝去的爱人。
云定初,别这样好不好?
人家爱的根本不是你啊!
东陵凤玉喜欢的一直都是黛筱悠啊!
可是,不管她如何劝说,她的这具身体反应仍然是很大,情,这个字,一旦陷进去,便理智全失,才不管他真心喜欢的是谁。
她为云定初感到悲凉,为一名不爱自己的男子,伤心欲绝到如此地步,值得吗?
两只手掌紧紧地抓握在一起,也无法阻此骨髓里蔓延的伤痛。
“他临走之前,在雪地上划了黛王妃的名,最后的心愿是想回封厥与她合葬,还有小丑儿……”
依他现在的实力,是很难再完成燕王的心愿,只得将这些事托付于云定初。
“朕与你虽只有两面之缘,但,朕相信自己的眼光,云王妃是一个善良之人。”
要不然,他的日子不可能如此好过。
曹媪氏不可能把部下带离她们百米之完,好方便他与她讲话。
“谢谢你。”
他当然清楚她口中的‘谢’字,指的是哪件事。
扯唇一笑,“芸娘告诉过朕,说了你许多的事,你会开口讲话,朕甚感兴慰,你说……”
眸光在她雪白细嫩的脸蛋间游戈,“朕遇上你为何这样迟?”
如果朕早些遇到你,说不定他不会是如此懦弱性情。
见他的眸光带着几许的贪恋与柔情,云定初面色有些微微泛红岂滚烫。
“他对你怎么样?”
他自然是指北襄王。
“我与他的姻缘不过是因为你母后的一纸赐婚,那时,并没有选择。”
无所谓好还是不好,她们的结合,不过是因为苏后的一道居心叵测的圣旨。
闻言,他唇角的笑容扩深,勾出的弧度染上几许的凄凉。
“母后拆散了多少的姻缘,朕替母亲向你陪罪。”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哽在喉咙口很久了,她早想问出来,又怕伤了他,他是天元皇朝盛业帝嫡妻所生之子,拥有皇子中最高贵的血统,按理说,他是最有资格登上皇帝宝座的天家之子,可惜,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注定了东陵江山不能由他执管,如若真交到他手上,也不知道东陵氏辛苦得来的江山会坐拥到几时。
他是一个陌落的帝王,以前有苏后罩着他,现在,苏后死了,他就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云定初除了对他有一份感激之情外,除了便是觉得东陵凤绝这样善良之人不应该落到如此凄惨的结局。
说到此处,他的眼神黯了黯,“云王妃,能否求你一件事?”
“皇上请讲。”
“代我向曹妃求情,让她把母后衣冢带回卞梁,母后离不开卞梁。”
“好。”
见她答应,他也没有回一声好,便缓慢地从雪地上起身,“咱们终究是有缘而无份,如若在母后下旨之前,朕见了你,说不定会拦阻她,也不至于让她闯下今日的大祸。”
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语言。
然后,秀挺修长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那黄色衣袍,如油菜花一样金黄,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
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的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
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片茫茫白雪地中,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白茫茫的世界,万里苍穹,凄瑟萧索。
天地间,似乎唯独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肃穆地立在雪地上。
一记‘汪汪汪’的狗叫声绕上耳膜,四处张望,视线最后定在了林子左侧的通口处,一条棕色毛发的狗影正在向她这儿疾奔而来。
她赶紧捡起了一截柴火,深怕又是那群狼犬回来了,嘴巴张开,刚想向百米之外的曹妃求助,然而,当狗犬呼啦啦跑了过来,用嘴刁扯着她的裙裾,不断地在原地转着圈圈,这熟悉的动作让她乍然一惊。
定睛细看,才发现狗儿并不是一身黄色棕毛,黄色中也夹杂着雪白,脖颈上的那条金银的铃铛声清脆悦耳,这铃铛是她亲自为它戴上去的,她怕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犬犬。”
顿时,眼眶倏地泛红,喉头一滞,急速丢掉了手上的柴木,蹲下身,抚摸着它的额头,将狗儿拥进了怀中。
随北襄王逃往封厥后,当时走的仓促,派人到处都找不到犬犬,索性就放弃了,知道北襄王等人耽搁不起,而犬犬毕竟是牲畜,就算条件艰苦,它应该也能够生存下去。
现在证明了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与犬犬一阵亲昵后,她爱恋地用手指理梳着它身上的毛发,感觉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微微的卷曲,在她身上一阵乱蹭,一层淡淡的黄毛脱落,她才发现那些毛发与刁走苏后的那群狼身上一模一样,也许,犬犬刚才就在那些狼群中。
“犬犬,这么多天你都是与它们在一起?”
狗似乎是通灵性的,冲着她不停地点着头。
“太好了。”
她真的好像亲它啊!在这个世界里,她就只有它这个唯一的亲人!
嗯,不,不对,还有藏梅剑,她此生最好的挚友,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知道吗?犬犬,梅剑来了,改日,咱们去见她。”
犬犬也不知是不是听得懂她的话,不断在她身上蹭,指尖的触感肥硕硕的,她的犬犬长得比原来壮实了。
“今后,不许你再离开我了,再跑,打断你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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