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秦氏噎得,苦没诉成,又装了一肚子气回来了。
安氏该交代的交代完了,便端起茶来:“好了,都回去罢。”
自梅氏起,媳妇们都站起来,告退鱼贯而出。
丫头打起帘栊,霜娘排行小,走在最末,她还没迈出门槛时,听前头已出到廊下的梅氏出声笑着招呼:“六弟回来了。”
霜娘听了先是一惊,紧跟着便转成了欢喜,年前望山送东西过去,带了周连营的话回来,说是年节期间没假,回不了家,这会难道又变了?
她的疑问转瞬即逝,因为外头当真响起周连营的声音来,他和梅氏秦氏分别问了好,然后修长的身形便迈了进来。
进来向霜娘微笑,笑容绽开到一半,他眼中划过惊艳之色,整个人都有了个明显的停顿,而后才又重新接续上了。
“六爷——”霜娘被带得也卡了一下,才说出了下半句,“回来了。”
周连营点点头,转去向安氏行礼,安氏亦没料想他能赶回来,高兴地叫他坐下,问起缘故来。
“韩飞提前回营里了,”周连营笑道,“省了两天假给我。”
安氏听了点头,紧着问起关心的问题来:“你身上的伤可都全好了?军里的操练能应付下来吗?若是不能,一定要跟主官请假,你大哥都去打过招呼的。你可别硬撑着,落下旧伤就难养回来了。”
周连营一一都应了,说些伤已痊愈再无妨碍的话,坐了一阵,安氏宽了心,打发他夫妻二人回去自己院子,又道:“难得有两天假,就别过来我这里了,你们自己看着安排罢,想出门去逛逛也行。”
两人应了,告退出来。
走在回去迎晖院的路上,霜娘道:“你打外头回来,见着沿街的店铺开业了吗?”
周连营摇头:“开得极少,大部分都歇了业,大约总要元宵过后才能恢复。”
“我想着也是,”霜娘有点失望地道,“那这会没什么可逛的了,倒是灯节那天应该热闹,不过你又走了。”
周连营听着,不见有什么跟她一样的遗憾之色,却低下头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
周连营转头看了金盏一眼,金盏识趣地往路的另一边蹭过去,假装忽然被路那边栽的一棵矮梅吸引了。
周连营这才含了笑意,抬手快速地弹了下她在腮边晃悠的的金镶玉梅形耳坠,道:“傻姑娘,你真以为母亲叫我带你出去逛啊。”
霜娘:“……”
她真心不傻,证据是她现在一被提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可刚才安氏的态度真的太自然了,一点都没有话里藏话或是任何打趣的意思,所以她才给顺理成章带过去了。
这会再回想起安氏让她这两天都不要去请安的话,霜娘就完全是另一个心境了,她稍微脑补了一下,就感觉脸颊烧热,都无法直视这句看上去无比正常的话了。
周连营还不放过她,又道:“韩飞会让我两天假,也是因他知道我出孝的日子到了。”
所以很够意思地提前从家里滚回来了,还挤眉弄眼有的没的硬传授了他一堆所谓“过来人”的经验,当然这部分周连营就一个字也不打算跟她吐露了,因为——
“小心。”
他及时伸手,拉住了左脚踩右脚把自己别得一个踉跄险些向前栽下去的霜娘。
“我还没说什么呢。”他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这样容易害羞。”
霜娘装死,她觉得这是认知上的差距,就她本人来说,她觉得跟这时代大部分直到临出嫁才被塞上本比鬼画符好不了多少的教育册子的新嫁娘们相比,她应该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再害羞也害羞不过她们,相比之下她都应该称得上处之泰然的——
可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闺房之乐”这种词造出来,这就应该是止于闺中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但现在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俩今晚要干嘛了,想一想羞耻感就要爆棚。
她不说话,周连营也没逼她,另起了个正常的话题道:“我以前就觉得你穿红色的应该好看,果然没有想错。”
霜娘缓了情绪,抿嘴笑道:“这是才做的,太太让送来的,大嫂也送了我呢。里面有一件就是你上回说的桃红色,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不然我就穿了。”女为悦己者容呀,她当时见着那个颜色就想起他的话来了,只不过真没想到他会回来,只想着是新年里,所以挑了件颜色最正最喜庆的上身了。
周连营笑道:“这件也很好看,还衬得你活泼起来,人都显得小上了两岁似的。”
霜娘喜滋滋地听了,又续着先前安氏的话再关切地问他一遍:“你的伤全都长好了?”
周连营走时臀上的伤疤差不多都落尽了,但新生的皮肉还没完全长好,毕竟当初那场罪称得上是血肉横飞了,两个月的功夫并不够复原如初。
不同于面对安氏时的满口无恙,周连营迟疑了一下,说了实话:“有一小块没长好,应该是损失的皮肉多了,以后只能是个坑了。”
霜娘轻抽口气:“是左边?”他的伤从头到尾都是她照料着的,哪一块损伤最重,她最清楚没有,心里其实也有点准备,知道他想完全养好恐怕有点困难,所以才又问一遍,但虽然如此,知道预感成真,她仍是很不好受。
周连营点头,嘱咐她:“别和母亲说,母亲要不放心再问你,你就说我全好了。”
“……好。”霜娘心疼地闷闷应了,很理解他这个要求,她听了都这样了,安氏作为亲娘要知道了,心里更加过不去,何必让她又伤心一场。
一路说着话,也就到了迎晖院,这一整个白天两个人都没有做切实的事,因为咳,都没什么心思,心知肚明重头戏在晚上。
等混到掌灯时分,用了饭洗浴过,金盏便向霜娘眨眨眼:“奶奶,我去了,有事叫我一声,我就来。”
最后给她个鼓励的眼神,利落地掀帘出去了。
周连营在她前面沐浴,现在已经坐在了床边,他穿着中衣,包得还算完整,只是衣带的结系得随意,有点松垮,露出一小半精壮的胸膛来。
霜娘有点无措地站了会,好在有了一天的功夫做缓冲,她虽然心跳如鼓,也还能勉强持着,小步往桌边移动,想着把蜡烛熄了,屋里没了光线,看不清楚彼此,她应该又能放松点了。
周连营:“……”
他起身大步过来,拉住了她:“那是洞房的花烛,要燃整夜的,熄不得。”
霜娘:“……”
怪不得这蜡烛比平时用的要粗壮好多,上面还雕龙盘凤,她一直顾着心猿意马去了,这么明显的特征都没注意到。
“那、那怎么办哪?”
周连营贴近她,忍耐又亲昵地靠着她耳畔道:“什么怎么办?”
只剩两个人,霜娘还是很勇于坦诚的,小声道:“点着灯我紧张。”
“没事,我把帐子放下来,三层布幔呢,里面黑着看不到。”
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霜娘这一松懈,就叫他拐着走到床边去了。
周连营说话算话,当真把床帐一层层都放下来,然后里面就传出霜娘有点结巴的声音来:“……还是看得到呀。”
周连营的回话里满含了笑意:“看得到很好啊。”
第116章
睡过和没睡过差很多。
这是解锁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后,霜娘的最大感想。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种事在感情的进展上会有如此奇效,如果说她先前对周连营的感情是一点点地量变加深的话,那这一夜就是直接飞跃成了质变。
她甚至都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有处某情结了,因为这就是男女间最私密的一种交流,理论上也应该只有最亲爱的人才可以做,毫无保留地向另一个人打开自己,需要足够多的爱和信任才能甘愿。
拿她的感受做个对比,即使先前有那两个月的贴身照料,差不多快把亲密感刷到最高了,但她更多地仍是把周连营当成一个两情相悦又正巧处于热恋期的男朋友在对待,她当然知道彼此已经成婚,但就是不太能切实地以丈夫的角度去看待他,似乎缺了一点什么,让她还不能深入地体会到那种所谓休戚与共的共同体的感觉。
直到被浓墨重彩地补上了缺的这一笔,好像一切才算是真正圆满了。霜娘再想到周连营,心情就变成了一种安详踏实,她那些甜蜜欢喜当然都还在,只是不像以前那么在半空着乱飘着了,而是沉淀在了心底,慢慢发酵得浓稠而悠长。
她现在唯一的一点小问题是:补得有点过头了。
比如现在,周连营都走了两天了,金盏来问她:“奶奶,四奶奶明天晚上想出去赏灯,太太准了,顺便叫人来递了话,说奶奶想去的话也可以一起去,奶奶去吗?”
霜娘是想去的,她好些年没凑过这种热闹了,但她略微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只能死心:“……算了,我不去了。”
那啥,周连营的技术和体力虽然没到成反比那么夸张,那也相去不远了,给她说的话是他一贯的温和做派,叫她疼了不舒服了要说,他会停——在这一点上,霜娘承认自己是真的傻,因为她居然信了。
金盏想了想,道:“那不如我们买些灯来,挂在院子里赏?我们院子也有十来号人,奶奶有兴致,还可准备些灯谜来猜,我们自己乐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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