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不如从前开心了。似乎拥有的外部东西越多,本真的东西也就失去的越多,这算不算得不偿失呢?
正犹豫呢,堂兄陈云珏走过来道:“小哥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兄弟们都到新房瞧热闹去了,你们两个最爱惹事的怎么倒这么安分了?别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吧?可都消停点啊,大喜的日子,别吓坏了人家新娘子。”
陈云琦便做了个鬼脸:“就四哥娶了媳妇知道怜香惜玉。六哥,快走,就当是给三哥捧捧场了。”
长夜无聊,陈云正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索性半推半就的跟着陈云琦往陈云方的清凉居而去。一路无话,很快就瞧见了新房里的喜烛和那刺目的红色。
成亲、喜庆。
这几个字眼蓦然冒出来,陈云正的心口就是一疼。跟被马蹄子踩了似的,一脚下去就是好几瓣啊,这还不算,那马蹄子乱踢踏,就这么一瞬间,不大的心脏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多少下了,痛楚一阵接一阵,密不透风的涌上来,疼的让他窒息。
陈云正不嫉妒陈云方娶妻,而是嫉恨,他嫉恨天底下所有光明正大成亲的人。
陈云正猛的立住脚,道:“你们去吧,我在外面转转。”
陈云琦见他脸色阴沉,也就没再勉强,便道:“那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喜房里传出哄然一阵大笑,像是一股潮水,将陈云正淹了个周身冰凉。是不是苏曼曼也如同这迟氏女一样,穿着大红嫁衣,坐在乡下破旧的茅草房里,面对着一众热闹的乡下汉子,听他们说着粗俗的笑话,被他们取笑逗弄?
她那会儿是什么心情?是绝望呢,还是一心在盼望着自己去救她?陈云正只恨不得立时肋生双翅,从这小小的牢笼里飞出去。
他大步回身,却撞上一个柔软馨香的身体。那女子唉哟一声软倒在地,却还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冲撞了……”
陈云正没说话,只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那女子有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就好像泫然欲泣了一般,谁被她的眼睛一瞥,不免从里到外酥麻成一个儿个。
陈云正却蹙了蹙眉,还是没说什么。
那女子却似乎崴了脚,咬着唇在脚踝上揉了揉,轻叹了一声,蹲下来拣散落到地上的托盘和酒壶。
鬼使神差的,陈云正竟没动。他问这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有点惊讶,却很快的起身答道:“妾身祁氏。”
陈云正哦了一声,退后半步道:“原来是三嫂。”
祁氏面色微红,有些讪讪的还了一礼,道:“我,我不是。”她虽是平妻,可是在三爷眼里,她和个下贱的娼妓也没什么分别了。尤其是今日,他指使她做这做那,和这院子里的丫头奴婢们一样,哪还有一点脸面可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喃喃的说了一句:“我哪里配呢?”说完脸又白了。这个不知道是哪房的少爷,自己就这么口无遮拦的说出来,回头传到三爷耳朵里,又是一顿折磨。
祁氏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陈云正,有些无助有些无措的道:“我,我是瞎说的,你,你是谁?”
她想求他忘掉刚才说的话。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求,该求什么。她只是凭借本能,扑通往前一扑就拽住了陈云正的胳膊:“我是胡说的,今儿是三爷和三奶奶大喜的日子,您,您可千万救我一命,我刚才是油脂蒙了心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嘤嘤的哭起来,声音不大,却似一根冰细的针,直刺进陈云正的心里,冰的他一个激灵,沉默中他听见自己问她道:“你,你过的很不好吗?三哥对你……”
祁氏的哭声猛的拔高,却又忽然顿住,她的脸瞬间变的惨白,就是灯笼的红光都掩饰不掉,她仓皇的摇头道:“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三爷对我……很好。”
“很好”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她捂住脸,道:“我只是,想家了,不不不,我只是……只是替三爷三奶奶高兴。”她说的语无伦次,但任谁也听得出来她话语里的难过、悲痛和委屈。
陈云正呆呆的哦了一声,道:“你别怕,他对你不好是吗?你别怕,谁欺负了你,你只管和我说,我……我会帮你。”
祁氏吓的呆住,一眨不眨的望着陈云正那张温柔的俊脸,一颗心扑通通跳成一团。
陈云正还是很温柔的望着她,道:“我后悔了,你也不容易,只身一人,家里人都不在身边,他对你不好,你逃没处逃,诉没处诉,哭也没处哭……等着我,真的,你等着我……”我这就来救你,曼曼。
陈云正大步往外走,祁氏则呆呆的盯着他的背影。陈云琦从屋里出来,便看见了祁氏,轻慢的行了礼,道:“三嫂啊,三哥催着上酒呢。你这是瞧见鬼了?”
祁氏慌忙抹了抹眼睛,道:“呃,没。”
陈云琦便撇了她,四下望望,自言自语的道:“咦,六哥去哪儿了?”
六,六爷么?竟然是他?原来是他啊……
第125章、踩踏
祁氏心不在焉的端着酒进了屋。
这会不论是热闹的兄弟,还是含羞美艳的迟氏,亦或是微醺并且得意的陈云方,都激不起她的兴趣来,她只是在心里不断的念叨着一个人名:陈云正。
陈云正=六爷。六爷就是陈云正,他就是那个曾经和自己有过婚约,少年成名的陈云正。她本来应该嫁给他的,就像今天迟氏出嫁一样,风风光光、欢欢喜喜。
可是她却只是不受陈云方待见的平妻。
到底哪儿出错了呢?
陈云正生的要比三爷还要好看。
尽管在灯笼的红光下,她瞧的并不真切,可是那份气势,是陈云方所没有的。陈云方其实也很英俊帅气,只是他远远没有陈云正的气质。
陈云方传说中是风雅之极,可其实他沾染的只是酒色财气,外面和气、儒雅、风流,其实就是一个色胚。
他在这不大不小的清凉居里就跟个土皇帝一样,如果不是他的银钱上总也不凑手,只怕他也就该酒池肉林了。
自从她变成陈云方的平妻,祁家把嫁妆送过来,他便有了作天作地的底气。他一边作践着她,一边逼她拿出陪嫁来供他花天酒地,这简直就是个变态的疯子。
可祁氏没办法。
她不堪与之为敌。
如果她胆敢与陈云方作对,他有很多种方法来折磨她。她就亲眼见过陈云方约了朋友过来,把跟在他身边四五年的通房丫头扒光了衣服供他们一起泄欲。
那场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绝望的神情,血迹斑斑,垂死的模样……
陈云方威胁她,如果她不从,他就让她和那个丫头一样。
祁氏不敢不听。
她后来知道那丫头叫夏阳。曾经一度是陈云方身边最得宠的大丫头,为他流掉了好几个孩子。可就是这样深的情份,也阻挡不了陈云方祸祸她的决心。
更何况是自己呢?
祁氏知道,陈云方从没有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否则也不至于第一夜就把她折磨的昏死过去。
她绝对相信,陈云方能在她身上做出更令人发指的事。
陪嫁的确是她的,陈云方不敢明目张胆的抢,可那又如何?她根本没有控制权,就算她能抓着不放,也没法否认她要想在清凉居里安生的活着,必须得指望陈云方。
陈云方时不时的就来她房里,不分时候,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午后,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就是吃饭的那么一会,随时随地,只要他想,他就能把她按住,长驱直入,毫不怜惜的冲撞着她的身体,死命的发泄着他的想望,在她身上又是啃又是咬,不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绝不罢休。
甚至不分地点,也不分场合,以至于清凉居里的下人们都习惯了,即使他压着衣衫不整的她光天化日之下宣淫,也能目不斜视,无动于衷的走过,甚或是就在一旁瞅着,等着陈云方完事后服侍。
祁氏活的一点自尊和颜面都没有,对外还有个好听的名声,是平妻,可内里这清凉居里到处都弥漫着腐朽和暧昧的气息。
她死心了。
她活着,那些陪嫁还能给她带来点好处,那就是陈云方拿了她的钱,起码能给她一点安生。她死了,那些钱财她也带不走。
还不如散去。
因此祁氏出手很大方。她早想开了,什么时候散尽了这些陪嫁,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可今天她突然遇到了如此温柔的陈云正。
他对她说“别怕”,他对她说他来会来救她。他就像个救她于水火的英雄,让她看见了光明和希望。
祁氏活到十四岁,对她这般温柔多情的,也只有陈云正一个。单只这么一面,这么几句话,不管当初陈云正是如何想方设法的毁了这门亲事,她都原谅他了,甚至,她对他只有感激,感激他让她看见了希望和温暖。
祁氏想:一定要活下去,他说过会来救她,那就一定会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如此笃定的相信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祁氏坐在灯下托着腮发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似乎觉得周身上下都有了力气,做起事来也不像从前那般木讷。
她不再害怕黑夜,也不再害怕阳光,她看着每一样没有生命的事物,从前觉得阴沉的颜色都觉得心情豁朗、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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